第十六章 龙潭虎穴
秦婉儿醒来时,身处一个漆黑的小屋内,手脚都被绑着,陆让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小山匪看守着她。
小山匪看她醒了,朝门外喊了一句:“头儿,醒了!”
郭杰闻声走了进来,俯身看着秦婉儿,道:“死丫头,没想到你这次来,竟然还惊动了上面。一会儿有人要见你,看在咱们是老相识的份上,只要你乖乖听话,老子饶你不死。”
秦婉儿心里有太多的问题——郭杰这是投靠了谁?先前的迷香把郭杰的人也迷倒了,又是谁干的?他们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这里又是哪儿?他们跟先前白桦林的刺客有关系吗?
“跟我一起的人呢?” 秦婉儿问。
郭杰一边给秦婉儿换上手铐和脚铐,一边道:“哦你说那个小子啊?小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眼神凶得很,扔隔壁了。咋地,是你相好啊?”
秦婉儿瞪了他一眼,没做声。
“那小子究竟是谁啊?给我透露透露呗,我看上面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上面是谁?”
“哦你还不知道,还不都是拜你那杀千刀的师父所赐,龙虎帮被倚天帮吞并了!老子现在在周夫人手底下干活,也算是吃香喝辣吧,但总归是没有当帮主的时候爽快!”
郭杰把秦婉儿带到了正殿,堂上坐着一个身着绫罗锦缎的妙龄女子。秦婉儿心道,这土匪真有钱,不仅穿金戴银,这大殿的装潢都要赶上晋王府了。
郭杰按着秦婉儿跪了下来,自己也单膝跪地,拱手道:“周夫人,人带到了。”
“好,下去吧。” 周夫人侧躺在榻上,挥挥手,郭杰便带着他的人退下了。
“你就是秦婉儿?” 周夫人走下台阶,站到秦婉儿面前,“长得倒还水灵,只是这脸上有块疤,还扮成个男人样,不好看呐。”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倒是我要问问,你们擅闯我倚天帮的地盘,是想干什么?”
“路过而已。” 秦婉儿现在被锁着手脚,陆让也还被困着,她想着先偃旗息鼓,等出去了再做打算。
“路过?少装蒜了。跟你一起的那位陆公子带着大理寺的公文,你们要去玉门关,走北边走更快,何必绕路来我千戈镇?” 周夫人赫然提高了嗓门,“说,究竟有何目的?!”
“说了只是路过而已,周夫人非要说我们有目的,我也没办法。”
周夫人冷哼一声,道:“别以为装傻就能骗过老娘。那我换个问题,你那位陆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秦婉儿心下一惊,难道他们已经猜到陆让的真实身份?她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夫人道:“郭杰没跟你交代吗?老实听话,回答我的问题,同为女人,我不想杀你。而且我告诉你,你不说,我也一样能得到答案。而你在我这儿走了一遭,不管说不说,他都不会再信你了!
“别忘了,郭杰可是称你为老相识呢。姑娘,我看你还年轻,奉劝你一句,别太轻易相信男人。”
秦婉儿别过脸,不置可否:“你究竟想要我说什么?”
周夫人将秦婉儿的脸掰回来,与她贴得很近,凛声道:“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陆让,究竟是不是洛家灭门案的遗孤,永宁侯世子,洛长安?”
秦婉儿冷笑,终于上套了。周夫人如此问,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他们倚天帮与洛家灭门案有所瓜葛,还怕人来查吗?她反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我们与洛家灭门一案有关?”
“哈哈哈,谁叫苍鹰大人早做了准备,等着你们自投罗网呢。”
苍鹰大人?自投罗网?难道江惠平说的祁连山千戈镇的消息,是那个苍鹰大人刻意在此时泄露出去的?或许,陆让在查永宁侯一案的事,早就被他们知道了。但他们应该还不知道陆让就是永宁侯遗孤之事,否则周夫人也不会这么问。
“秦婉儿,我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你…… 啊!!!我的鼻子!!!!”
秦婉儿想知道的已经问到了,这周夫人既然一再得寸进尺,她也就不再客气了。她手肘狠狠地击中了周夫人的脸,再一肘击中了她的腹部。周夫人疼得哇哇大叫,喊道:“快来人,把她关回去!”
外面冲进来十几个山匪,秦婉儿束手束脚,无奈地败下阵来,被他们拖走了。周夫人在后面大喊:“死丫头嘴硬,还敢打老娘!等大人来了,有你好看的!”
秦婉儿又被关回了小黑屋,这回她不仅手脚被绑,身体也被绑在了柱子上。这个姿势,正好让她开开背。
她一个人在黑暗里瞎捉摸起来——陆让腿上还有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刚才周夫人说,就算她不说,也能得到答案,是在唬她,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这位周夫人,似乎很擅长攻心,要不是她脸皮厚……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藏青色道袍的人踹门进来,一剑劈晕了看门的小山匪。
秦婉儿惊喜道:“乔师叔!你是来救我的吗!”
乔启尘一剑断开了绑着秦婉儿的绳子,道:“走吧。” 态度傲慢,惜字如金,这人向来如此。
秦婉儿一边拨开绳子,一边问:“师叔,你去隔壁看了吗?里面有人吗?”
“看了。没人。”
秦婉儿心道不好,陆让大概率是被带去见了周夫人。“师叔,我们还得再去个地方救一个人。”
乔启尘将斩魂刀抛给她,点了点头。秦婉儿跟着乔启尘一路放倒了一片小喽啰,打到后来,山匪们没人敢上前迎战,见了他们就躲。
金殿门口的土匪明显比其他地方多很多,而且装备的武器也更加精良,跟正规军队都有得一比。看来这周夫人还挺受上头器重的。不过秦婉儿刚才手无寸铁都没在怕,如今有了斩魂刀又有了乔启尘相助,二人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秦婉儿冲进大殿时,陆让同样带着手链脚铐跪在地上,周夫人正用一只手捏着陆让的下巴,妖娆妩媚地俯身看着他,脸靠得比刚才与秦婉儿更近,几乎要贴上去。秦婉儿一整个非礼勿视的样子闭上眼,“啊”地叫了一声。
周夫人见形势不对,骤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架在陆让的脖颈上:“婉儿姑娘,你这位小郎君可真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呢。你说,如果我这簪子插进去,会怎么样呢?”
秦婉儿暗道不好,是她大意了。然而周夫人话音未落,陆让已经微一侧身躲开簪子,迅速跨步到周夫人身后,用手铐的铁链勒紧了她的喉。秦婉儿这时才看清陆让的表情,那脸色黑得都能烧煤炭了。
周夫人仍在奋力挣扎,乔启尘已经如闪电一般冲了上去,一剑挑掉了周夫人手里的簪子,一脚将她踢跪在地上,顺带砍断了禁锢陆让的两道锁链。
长剑横在周夫人的脖子上,她自知斗不过,只能颤着声音求饶道:“几位好汉,放过我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乔启尘嗤笑一声,将周夫人绑了起来。
这倚天帮的山寨在祁连山半山腰,乔启尘要回山顶的仰天宗,秦婉儿和陆让本该下山去跟思冬他们汇合,但陆让的腿经此一遭伤得更重了,秦婉儿决定厚着脸皮跟师叔上山,讨些药来。
秦婉儿问:“师叔,你是怎么知道我们遇袭的啊?”
乔启尘道:“不知道,碰巧。” 秦婉儿心下了然,因为祁连山常年匪患,又与仰天宗共居一山,乔启尘经常会出山剿匪,应是今日碰巧遇到他们。
“不管怎么样,师叔,这回多谢你啦!”
乔启尘发出了一个间于“哼”和“哦”之间的语气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乔启尘带他们回了仰天宗,顺带将那被五花大绑的周夫人也带上了。路上,秦婉儿好奇地问陆让,周夫人都跟他说什么了,能让他这么生气。
陆让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唔,不是,没说什么。”
“哎哟,我就是跟他说,你已经交代了全部事实以换得脱身,自己跑了,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说跑得好!老娘真是八百年没见这种人,只能使出看家本领,结果他还……” 周夫人话到一半,被乔启尘点了哑穴:“吵死了。”
秦婉儿问:“你…… 我若是真丢下你跑了,你不生气?”
“怎么会生气?我是真希望你跑了。” 陆让歪头看她,“但是我知道你不会。”
“你这么相信我?我认识山匪的事先前没告诉你,你就不担心,我和郭杰他们是一伙的,引你入局?” 秦婉儿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合理,不料陆让却道:“不担心。”
秦婉儿仍是解释道:“龙虎帮六年前刚刚建立,我以为郭杰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才没说。”
陆让轻笑道:“你忘了,我说过的,王妃的心,我信。”
秦婉儿不是忘了,而是压根儿没敢把那话当真。但今天,她就要当真了。
***
到了仰天宗,乔启尘将周夫人丢进了牢房,带着秦婉儿和陆让去了静室。
陆让对乔启尘行了单膝跪礼,道:“在下陆让,多谢乔宗主相救之恩。来日若宗主有需要的地方,在下定当尽力。”
乔启尘抬手示意他不必行此大礼,问道:“你怎知我是宗主?”
“宗主近些年在祁连山平定匪患,行侠义之事,朝中多有褒奖,陆某早有耳闻。”
乔启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喃喃道:“侠义之事啊……” 他的目光划向秦婉儿,定了半晌,才问:“你师父怎么样了?”
“师父他,去世了……” 秦婉儿低下头,不敢看乔启尘。自从五年前师父和师叔大吵一架,带她离开祁连山后,师兄弟二人就再没联系过。秦婉儿依稀记得,他们吵架的原因,好像也和剿匪有关。从师父放走了郭杰开始,二人就生了嫌隙。
乔启尘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师兄,当年我们一同为道义、为百姓而战,是你中途放弃了!你说山匪的命也是命,说我罔顾人伦,草菅人命,会遭报应,你说有些事情不该我们管,管太多死得早,结果是你先死了!哈哈哈,你活该!”
秦婉儿咳嗽两声,打断了乔启尘发疯,转移话题道:“对了师叔,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苍鹰的人?之前周夫人跟我提到了这个人,似乎是她的上家。”
乔启尘神色一凛:“跟我说实话,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来?”
秦婉儿看向了陆让,陆让答道:“不瞒宗主,在下此番来,正是为了调查十年前边境大战时,军粮辎重被祁连山匪寇劫走一事。当年有匪首供出此事为永宁侯指示,但那匪首后来下落不明,亦不知其姓名,只知其据点在千戈镇附近,故在下才来此一探究竟。”
“陈年旧案,如何查得?”
陆让肃然道:“我知此事难查,但如今既然已有线索,我必一查到底。”
乔启尘轻叹一口气:“永宁侯一事,我亦知之甚少。不过他们口中的苍鹰大人,我倒是打过几次交道。此人阴险狡诈,爪牙遍布各大山头,且行踪鬼魅,以白布裹脸,据说他已经在祁连山盘踞了数十年,却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这时,门外有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宗主!您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给看门的弟子下了迷香,跑了!”
“还挺能耐。” 乔启尘冷声道。
秦婉儿道:“我去把她抓回来。”
陆让却拦住了她,从容一笑,道:“不急,让她回去,才好引出她背后的人。”
“行,有道理。” 秦婉儿又坐了回去,“对了师叔,你这儿有没有擅长医术的弟子,或者灵药什么的,给陆公子治个腿?”
“有,要收费。”
秦婉儿哑然。没想到师叔还真计较这个。他们的行囊在白桦林遇袭时丢了大半,如今兜里剩的几个银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玉门关,别说买药了。
秦婉儿神色有些失落,陆让却是浅笑道:“王妃,算了,没事的。”
乔启尘托着下巴看着他们,忽然问:“婉丫头,他为何叫你王妃啊?你又是从何时起,不戴面纱了?这些年似乎发生不少事呢。”
“咳咳,也不是这些年,就是最近。这个说来话长,下回再跟师叔解释!”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秦婉儿也不知从何说起,打着哈哈混了过去,接着语速飞快地道,“那既然没别的事,我和陆让先下山了,山下还有人在等我们,师叔回见!”
秦婉儿拉着陆让出了静室,门口守着的弟子拦住他们,给秦婉儿递上了一个药包:“秦姑娘,这是宗主交代要给你们的药,一天涂三次,治外伤特别管用。”
秦婉儿没接,回头冲屋内道:“我没钱啊!”
乔启尘没有说话,转了个身进了里屋。陆让向着他的背影抱拳道:“多谢乔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