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龙舟大赛
距离玉门关完工还需三月有余，按计划陆让他们要在西边待一整个夏天。
虽然玉门关先前修缮时确实有偷工减料之事，但也不知是因为甄越亲自来了，还是因为有大理寺的人在，这回用的砖瓦泥浆加上固化处理都是实打实的，没有半分懈怠。
蛇图腾之人伙同方元景贪墨建材，陆让本来最怀疑的就是那工部尚书甄越，但陆让接连在工地盯了几日，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甄越一把年纪了，仍每隔两日就会来一趟工地，也没有什么官架子，与那工头有说有笑，审查进度亦毫不马虎。
秦婉儿一边养伤，一边养猫，有时候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看着那梅树结果，白猫绕着树跑，偶尔还用爪子给树松松土。青色的梅果缀满枝头，此情此景在西北荒蛮之地难得一见。陆让特地选了这个宅子，倒是与漪春园有几分相似。
不过十日功夫，白猫被秦婉儿养得又圆又胖，背上的伤已经养好了，毛发重新长了出来，比从前更滑更顺更亮。秦婉儿说，要给它起个名字。
秦婉儿揉了揉白猫的肚子，道：“你看它白乎乎、圆滚滚的，像不像那刚出锅的馒头？要不就叫馒头吧！”
陆让看着被秦婉儿抱在怀里的白猫，尴尬地笑了笑：“这…… 要不换一个吧？”
秦婉儿努了努嘴：“为什么？你嫌弃我没文化！”
陆让轻叹一口气：“没有，不敢。那就叫馒头吧。” 馒头开心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用脑袋蹭着秦婉儿的手心。
***
今日是五月初五，端午。陆让难得休沐，却起了个大早，说是去采购节日用品了。秦婉儿的鞭伤已经无碍，正抱着馒头在街头闲逛，这沉寂已久的阳关城今日倒是有几分热闹。
秦婉儿路过一个猪肉摊，听两个来买猪肉妇人议论道：“哎，你听说了没，今日军爷要在西郊护城河办龙舟大赛！”
屠户一边剁肉一边道：“真的假的！咱们这儿多少年没办过龙舟赛了？”
一个妇人道：“从来没有过吧！”
另一个妇人道：“咱们去瞧瞧吧，看这个点儿该快开始了！”
对于龙舟秦婉儿只是略知一二，从未真的见过，觉得有些意思，便跟着两个大娘去了西郊。护城河畔挤满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码头停靠着两架龙舟，每架能容纳二十人左右。
只见叶青溪站在码头边，面前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有一个黑色木雕的匣子。他扬声道：“今日佳节，当军民同乐。我等在此举办龙舟大赛，邀在场诸位凡有意者皆可参与，不求胜负，只图个乐！”
边关之地常年干旱，不少百姓都没见过龙舟，别说划了，也就只能图个乐，不出事故就好了。
人群中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人高马大的黑衣男子粗着嗓子道：“就算不争胜负，胜者也得有点什么彩头吧！”
秦婉儿闻声望去，竟然在那男子身边看到了陆让。陆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彩头自然是有的，就在我手边这个匣子里。” 叶青溪神神秘秘地举起那个黑色的匣子，道，“比赛双方红队和蓝队各需舵手一人，鼓手一人，桨手二十人，率先通过终点即为胜，参与者需身体健康、熟识水性，现在接受报名，人满即止！”
方才要彩头的黑衣男子率先举手道：“我来！”
那男子的小跟班拉住他，道：“将军，不妥吧！”
“既然是军民同乐，有何不妥？” 男子甩开小跟班，兀自上前，站在了红色龙舟的船尾，那是舵手的位置。
“我也来。” 说话的竟是陆让。秦婉儿不知他几时还对划龙舟感兴趣了。陆让走上前，向叶青溪鞠了一躬，站上了蓝色龙舟的船尾，接着向红队的舵手拱了拱手。
众人见两队舵手已经就位，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上前报名，秦婉儿被人潮挤到了最前面，倒是得了一个绝佳的观赏位。
锣声响，比赛正式开始。
河道不算窄，中途也没有什么障碍，桨手只需要按照指挥的节奏向前划就能到达终点，比的就是个速度。舵手则要看着风向掌舵，随时调整船前进的方向，并发出“左划”、“右划”等指令。由于参与者都没有什么经验，红、蓝两只龙舟前进的皆不算快，好在船在两边舵手的控制下也没有偏离航线，岸上的众人也当是个新鲜的节日娱乐活动看个热闹。
比赛进行到一半，红队站了上风，陆让倒也不着急，看起来真的只是图个乐。
忽然，蓝色龙舟微微向左侧倾斜，紧接着“噗通”一声，蓝舟的左侧有一个人落水了！
舟似乎左右重量不平衡，又向右侧倒去。险些翻船的一瞬，陆让从船尾一个踏步跃到了落水者的位置站稳，重新稳住平衡。
岸上围观的群众乱作一团，大呼“有人落水”、“快救命”等等，秦婉儿看得着急，一不留神，怀里的馒头呲溜一下，蹬腿跑了！
陆让从舟里跳下水，在水里半晌后，才拎着那个落水者浮出水面，轻功点水，跃上了岸。
落水者浑身湿透，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叶青溪盯着那落水者，道：“方才上船前与你反复确认过，参赛者必须识得水性，落水可以自救，你为何瞒而不报？”
秦婉儿好不容易在码头处追上了馒头，它正抓着一个男人的裤脚不放。秦婉儿刚想向那男人道歉，却发现男人怀里抱着装彩头的黑匣子。合着还是个趁乱浑水摸鱼的小偷！
秦婉儿迅速按住那人的肩膀，将他的双手别到背后，擒住了他，顺势用脚背接起掉落的黑匣子，一起带到叶青溪面前。
比赛因故暂停，所有参赛者又回到了岸上。落水者在叶青溪面前抿着嘴，一言不发。叶青溪向围观的众人道：“诸位实在抱歉，今日有图谋不轨者趁机作乱，龙舟赛到此为止，看热闹的就散了吧！”
方才红舟掌舵的黑衣男子走了过来，对陆让道：“陆公子，我差一点就赢你了！”
陆让含笑道：“明威将军倒是认真了。将军技艺超群，陆某甘拜下风。”
明威将军？秦婉儿记得陆让提过他，是那个陈熠一手提拔上来的明威将军，顾燕廷！
紧接着，黑衣男子身后跪下了一群人，都是刚从船上下来的参赛者：“节度使大人。明威将军。” 合着那些参赛者有一大半都是他们的手下！
也是，秦婉儿刚才还觉得奇怪，叶节度使要求参赛者懂水性，阳关城这西北荒漠地区居然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四十余名懂水性的百姓，确实不合理。看来这是场提前设计好的请君入瓮了。
叶青溪命手下人将那小偷从秦婉儿手里带了下去，对秦婉儿颔首道：“多谢上官公子出手相助。”
秦婉儿问道：“节度使大人，今日这是……？”
叶青溪道：“如你所见，有人蓄意闹事。近日不太平，方元景把一切都推到了西域的羌国人头上，但我看并不完全是。边关有不少西域人和中原人混居，究竟是谁在背后挑弄是非，还有待查证。”
他看了一眼被侍卫押住的那个落水者：“这个人并非不通水性，也并非意外落水，陆让说他在水下活动自如，一直不上来，是想将龙舟推翻。
“还有这个小偷。大梁军中以黑为贵，他大概以为这黑匣子里装着什么重要的宝贝，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秦婉儿点头，拱手道：“明白了。真是辛苦节度使大人了，大过节的还要操心公务。祝大人早日查清此事，还边关百姓一个清净。”
“阿霁！” 陆让在一旁喊她，秦婉儿便走了过去。馒头跟在秦婉儿脚边蹭着她的小腿，秦婉儿重新将它抱起来，道：“你这小家伙还挺灵的！”
陆让正在和顾燕廷说些什么，见秦婉儿来了，展颜一笑，道：“我方才与明威将军说到你，将军说，下回得空想和你比试一番呢。”
也不知道陆让说了她什么！秦婉儿向顾燕廷微微颔首：“既然将军提了，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不料顾燕廷勾着他们二人的肩把他们拉到一边，悄咪咪地道：“我说陆公子，这位上官兄弟究竟什么来头？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我还不知道你，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什么表弟？”
陆让别开顾燕廷的手，抬眉道：“我说是就是，你管那么多干嘛？有时间管这闲事，不如去管管你的兵，太久没练，连个船都划不好了。”
“嗐，行行行，是我多管闲事了。” 顾燕廷摇摇头，转头向秦婉儿道：“不过上官兄弟，我可提醒你了，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秦婉儿笑笑，没有作声，陆让瞪了顾燕廷一眼，踢了一脚他的下盘，顾燕廷“哎哟”叫了一声，被他的小跟班拉走了。
陆让回头看向秦婉儿，道：“别理他。我买了粽叶和糯米，咱们回家包粽子？”
“好啊！”
别院离护城河不远，进门时，思冬已经在门前和院子里挂上了艾草。
说是要包粽子，其实就是秦婉儿看着陆让包。她自己上手试了几个，要么是包到一半散架了，要么是馅包的太多合不上——看陆让包的时候好像很简单，为什么自己动手却那么难！
陆让也很无奈，手把手教都教不会。为了不浪费材料，秦婉儿主动坐到了旁边，一边喝着雄黄酒，一边托腮看着。陆让的手指又长又细，反观她自己的手指，又短又粗不说，还全是茧子。不得不说，有的人就是天生比她更适合做这些精细活。
陆让似是察觉到她在看他，回头笑道：“很快就好，你就等着蒸好了吃吧！”
秦婉儿一时语塞，险些呛到。这人真是太惯着她了。若是她哪一天习惯了有他在，被他宠坏了改不掉了，可就不好了。如果她不是晋王妃的身份，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世上没有谁永远不会离开，她得有备无患。
秦婉儿默默地起身走到院子里，哪知一进院子就见刀三背着一具尸体，腾空而下。
刀三刀五每七日回来一次，汇报进展，但今日并不是七日之期。有特殊情况。
刀三将尸体放在地上，单膝跪地抱拳道：“王妃，公子，在玉门关停尸处发现了刀七的尸体。”
陆让刚将粽子放入蒸笼，擦了擦手出来，道：“具体什么情况，说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