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黄嘉南眉头深锁，放下手里的盘子，然后转向玉嫂，神情严肃。
他语重心长地说：“玉嫂，我说过很多次，对客人要客气点，你都当耳边风吗？”
一句话就让玉嫂彻底破了防，她不可置信地张大口，许久蓦地狠狠一跺脚，捂脸哭着跑开了。
受了玉嫂这么长时间莫名其妙的气，闻兮此刻真是觉得神清气爽。
同时还有点莫名心动：“你怎么，会相信我、而不相信玉嫂？”
他闲闲地瞥了她一眼：“身边的人什么脾性，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不是傻子。”
她心中大动，像是有人拿拨片，在心弦上轻轻拨了一下。
莫名觉得喉咙有些紧，她垂下眼：“谢、谢谢……”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边捣鼓食物边说：“我总想着玉嫂从小看着我长大，而且她年纪大了，她儿子又不靠谱，除了我她还能依靠谁？所以很多事情犯不上和她生气。”
他声音低沉，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闻兮登时心软了下来。
她从小到大，也是没什么人陪伴的。
很小父母就离开了她和姐姐，监护人不管她们。后来姐姐进了娱乐圈、忙着挣钱，她很小就要开始学会照顾自己、要听话懂事，不给别人添麻烦。
第一次来月经，是老师给她买的卫生巾。
因为频繁转学，她很难建立长久的友谊，自始至终也没有闺蜜朋友。
她明白对陪伴的渴望。
她这人很心软，想想玉嫂也一把年纪了，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她躲着点就是了。
“那倒不用，本来就是她越来越过分。”他说着话，然后把手里捣鼓半天的东西递过来。
闻兮定睛一看——
半张杂粮卷，裹着两根胡萝卜，一片紫甘蓝，一块炙烤牛肉，一丁点酱汁都没有，看着五颜六色。
健康，且难吃。
闻兮轻轻咽了口唾沫，拿过来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咀嚼好几下——
不对劲，再嚼两下。
怎么形容呢？
这么多不同的食物混合在一起，居然没什么味道？那种既煮熟了又是生的、既黏稠又根根分明的、各种矛盾对立的口感同时在她嘴里绽放。
她实在找不到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这种黑暗料理。
“你每天就吃这些吗？”感觉他天天被下毒。
大概被她吃东西窘迫的模样逗乐，黄嘉南低头，把剩下的食物全都扔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闻兮看他吃得这样高兴，对这少爷产生了同情：“你不会是味觉被诅咒了吧？”
他越笑越得意，眉宇间神采飞扬，带着得逞后的得意。
闻兮不想理他了，心想他这么有钱，天天吃着这么没滋没味的食物，好可怜。
那成语怎么说来着，味同嚼蜡。
她看向垃圾桶，在思考把刚才的外卖捡回来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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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还是拍摄工作。
忙活一天拍完一个杂志，黄嘉南去卸妆，选完片的闻兮闲下来，开始看邮箱里新收到的剧本。
黄嘉南说到底还是演员，杂志也好、广告也好，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他入行的初衷。
现在他流量起来了，邮箱里收到的剧本也多了起来。
太多了，她要做初筛。
有八成都是糖水剧，居然还有耽改剧。
她看都不看就pass，现在总菊都不让播了，而且拍耽改剧肯定和别的男演员捆绑卖腐，这不是找死？
筛到最后，也就三四部稍微能入眼。
她把剧本下载到pad上，还准备做一下人设和剧情分析，一起给黄嘉南看。
刚做完一半，遇上他卸完妆出来。他没来工作区，径直去门口穿外套，还戴上了帽子和口罩，明显要出门。
她看看时间，五点多，后面并没有行程。
“你要出门吗？”
“嗯。”他掏出手机看，没看她的眼睛，“我和人有约。”
哦？
他出门，她这个生活助理肯定要跟着的。
她正要放下笔记本跟过去，他却出声阻拦说：“让司机送我就行。”
老板不让她跟，她也不好非要去、搞得监视他一样。
正好今天活干完了，索性早点回家。
难得提前下班，她早早回家洗澡，窝在懒人沙发里刷一直想看却没时间看的电影。
看了一半，看到男女主角被迫分开的场景，正哭得伤心，内部聊天软件铃声大作，有人找她。
打开一看，组里忽然发了好多照片和实时监控的数据。
最新一屏的消息，汪姐不停地发出感慨：【真是省心啊，人家团队炒CP就硬炒、各种尴尬的互动脚本砸粉丝脸上都嗑不动；咱们团队的CP全是真情流露，这糖可太甜了，狗路过都得嗑一口】
【看看这数据，太绝了】
什么跟什么？
闻兮一头雾水，打开热搜——
瞬间觉得好像有只手在她胃里不停地翻搅，很难受。
热搜已经被屠榜。
#岑嘉兆黄嘉南#
#岑嘉兆演唱会间隙千里北上探望弟弟#
#我的皇城CP合体了#
#皇城CPF是最快乐的小孩#
#还有什么CP比亲兄弟更真#
……
原来，刚才黄嘉南要见的人，就是他哥。
他们兄弟在H市最大的商城购物，都戴着帽子口罩，可惜，用处不大。
兄弟俩外形那样出众，无论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极其抢眼，刚进商场就被路人发现、拍照发了微博。
瞬间屠了热搜榜。
萱萱有个小号，加了一个站姐群。
她在工作群里惊呼：【我靠我加的站姐群，全城的站姐都在往那个商场赶！】
【先到的站姐已经开始在群里转售图包了，一个包就50张图，卖3万！！！】
一个图包里会有很多废片，根本不能用。
闻兮瞠目结舌，这个价钱真是闻所未闻。
她再次刷新热搜榜，才半个多小时，有几张图在微博已经万转。
转发最多的一张，是黄嘉南随意地撩开头发、露出了额头，精致的眉宇如自带打光灯一般夺目；他身姿颀长，直立高耸，这段时间的锻炼当真是卓有成效，站在成名多年、自带气场的天王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用一句话形容他们——
顶峰相见，并肩为王。
兄弟俩从某家店里走出来、好像买了什么东西。不管走到那里，路人见到他们，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最后全都拿出手机来跟拍。
他们像是破次元的漫画人物，和周围路人简直不是一个次元。
连工作群里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事们都忍不住感叹：
【上帝造物真是不公平，对他们兄弟俩也太好了】
闻兮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艾特萱萱：【这图包价格破纪录了，我们可以把这个群的这段聊天记录截图，隐去具体名字，但是要能看出来这些是站姐，然后发到微博上去】
这么贵的图包，碾压这些年红过的任何一个CP，这还不够说明皇城CP有多红吗？
这段字刚发出去，她忽然有些后悔。
她就是个新人，贸贸然这样发表言论、指挥同事，是不是不太好？
正犹豫是不是该撤回这句话，阿曼达忽然上线发语音：“好主意，萱萱，赶紧截图发给小汪买热搜。”
萱萱连忙截图处理了下发在群里，但是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这些站姐在粉丝面前都号称为爱发电，要是被人扒成是买别人的图，估计要被撕，可能也会把我抓出来欸，我就不能再待下去了】
阿曼达直接说：“这有什么？再找人搞个小号加进去监视不就行了？至于她们会不会被撕，关我们什么事？”
然后是第二条语音：“严格来说，这些站姐根本没有权利擅自在网络发我们艺人的图片，她们滥用他们的肖像权在先，靠发图牟利挣海景房在后。利用她们，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真是。
够冷酷的。
于是又上了两个热搜。
#站姐爆皇城CP图包价格最高#
#皇城CP 内娱美帝#
阿曼达又发了一条语音：“以后都要像兮兮小朋友学习，多多发散思维！”
群里各种小红花、鼓掌的表情包。
闻兮如坐针毡。
热搜上越来越多他们兄弟俩的视频，甚至有人开了直播。
汪姐有些担心，怕他们被人围了出不来。
阿曼达说不用怕，她早就派人去接他们了。
她还说：“Leo就待几个小时，他专门改航班来看弟弟的，马上就飞旧金山准备下场演唱会了。”
不知道是谁又发了一句：【皇城CPSZD！！！】
大家都在笑，只有闻兮，看着屏幕，轻轻叹了口气。
电影是看不下去了，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索性继续工作。
刚才的剧本人设分析做了一半，她继续做。
敲了几个字，手机又响。
她以为是工作群又有状况，没想到是黄嘉南打电话给她。
嗯？
小少爷不是刚从商场出来、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吗？
“喂？”她以为是有什么急事，看清名字后秒接。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显然没想到她接得这么快。
听筒传来他一声轻嗑，再无声音。
信号不好？
她看看屏幕，满格信号啊。
她又喊了一声：“Michael？”
这次有声音了：“明天、明天什么行程？”
她一边翻备忘录一边奇怪，这种事情直接微信问就好了啊，为什么专门打电话？
“唔，我看看。明天上午还有个广告要拍，这个不能待在家里了，得去摄影棚；下午要去老胡那里上课；晚上我们约好了健身教练、再做个体测。”
“哦……那个——对了！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说在分析剧本和人设？”
“啊这个，我还没做完，我打算明天做完了再给你看的。”
“拿下来，我现在就有空看。”
“下来？你在哪儿？”
难道他没回家？在她楼下？
她来不及穿拖鞋、直接奔向阳台往下看——
小区窄小的过道里停着一辆黑色保姆车，真是他的车。
他居然真的专门跑过来查行程。
她唬了一跳，心扑通扑通。
要是被邻居、路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正想飞奔下楼，那头的黄嘉南忽然又开口说：“我就是路过，这就走，你不用下楼了。”
嗯？
她动作嚯地停下来，半蹲在家门口，这鞋子是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要不？
来都来了。
“我鞋子都换好一只了，你就等我下来看看呗。”
“不用了。”他声音透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慌张和懊悔，“我真是路过，已经走了。”
这就走了？
她脱下鞋子，重新回到阳台向下看，哪里还有那辆保姆车的影子？
她挠挠头，这大少爷发什么疯？
算了，不去想他。
她继续工作了一会儿，然后洗漱准备睡觉。
洗完脸，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隐约看到自己的脸。
其实，她和姐姐许莱兮比起来，五官、脸型很相似，但好像哪儿哪儿都差了一点，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就成了家里“长得不好的那茬韭菜”。
她以前和人抱怨过：“姐姐好好看呀，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可我和她一比就和丑小鸭一样。”
那人笑眯眯地扯住她彼时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粗粝的大拇指轻轻描绘她的眉毛。他嗓音低沉，让人不自觉地沉沦：“你不需要和她比，你是独一无二的。”
……
再也没人说过她独一无二。
她闭上眼，再次把脸埋入水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