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死
庆丰五年，一月末，寒风吹得呜呜作响，一堆宫人伏着身子跪在芙蓉殿外，尽管有的人已经抖得不行了，但是没有人敢搓一下僵硬的身子，甚至搓一下发紫的手。
殿内不时传来男人的怒喝。
“戚槿容，朕看对你是太过纵容了，这次你竟连朕的孩子都要害吗？”萧知谨一边安慰着怀里的美人，一边怒斥着跪在地上的人。
“皇后娘娘，臣妾自知身份卑微，可是臣妾就算是再不堪，身上怀的毕竟也是陛下的骨肉啊，臣妾死了倒没有什么，可是娘娘将陛下置于何地啊。”宸瑶虚白着脸伏在萧知谨怀里哭着说道。
萧知谨听完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阴沉着脸，“皇后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讲的吗？”
当下不到二月，室内虽燃着炭火，可戚槿容未感受到半分暖意，小腿早已跪的发麻，身上的衫衣还是几年的旧衣，内务府这两年甚至连她的棉衣都未准备，想咳出的血也被她咽了下去，她抿着嘴未有半分言语吐出。
这类似场景在这几年里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那些人没演累，她也听累了，反正只要后宫有事必是她这个皇后所为，十几年的情分终归都化作了泡影。
宸瑶看着跪在下面的人，眼里露出了得意之色，她就不信这一次戚槿容还能有命活。
萧知谨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一时间有些怔愣，往常只要一出现这种情况戚槿容总是会解释一二，今日安静的让他有些意外，甚至有些......发慌。
“皇后娘娘不将臣妾们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如今是将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了吗？臣妾知道当初是娘娘助的陛下，可如今陛下贵为天子，娘娘您就算再如何功高也是为人臣啊，娘娘不如就同陛下服个软吧。”言妃在一旁火上浇油道。
啪！
萧知谨铁青着脸猛地将手里的药碗摔在戚槿容脚边，碎瓷片瞬间向四周迸溅，有些甚至溅到了戚槿容的脸上，鲜血顺着消瘦的面颊滑落。
萧知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别人说他是靠一个女人上位的，当初在戚槿容面前当牛做马的日子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殿内的众嫔妃和宫人忙跪倒一片。
戚槿容看着走到面前的黑金龙纹足靴，眼里未有任何起伏，她说什么呢？
说她是被冤枉的，说他的心早已不在她这了吗，说他忘记了曾经的许诺，说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脸上一疼，萧知谨已经掐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直视着他。
戚槿容低垂着眼眸不愿看他。
看到眼前人有些苍白消瘦的面容时，萧知谨眼里闪过心疼，但随即又被狠戾盖住。
“戚槿容，你当真是觉得朕无用，觉得朕没了你就不行了吗？”
戚槿容牵了牵嘴角，自嘲道：“陛下觉得如何便是如何，臣妾说的陛下何曾信过。”
“你......”话刚到嘴边，萧知谨转脸放软语气，轻声哄着，“阿姐，只要你去向瑶儿认个错，瑶儿原谅你了，朕保证不再追究此事，而你还是朕的皇后，好不好。”
戚槿容面上没有任何起伏，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人，平淡道：“倘若我不呢？陛下是要废了我吗？”
萧知谨脸色一变，直接将人狠狠甩在地上，怒喝道：“戚槿容，你别以为朕不敢！”
一口血终究是没堵住，从喉间溢了出来，戚槿容攥紧吐在帕上的血，从容的坐起身。
“陛下是天子有何不敢的。”
宸瑶看到这个场面，眼神一转，小声啜泣道：“陛下，不要再为难娘娘了，娘娘立功无数身份高贵，臣妾这等身份怎能入得了娘娘的眼呢，此事就此作罢吧，就当是臣妾自己福薄，还望陛下莫要为此事伤了龙体。”
听着自己的爱妃这般善解人意的话，萧知谨面上一阵心疼，忙坐回榻边，握着宸瑶的手言语里尽是温柔：“瑶儿，都是朕不好，没能护住朕和你的第一个孩子，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随后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冷冷道：“戚槿容你嫉妒成性，手段狠毒，朕念在你与朕多年的情分上，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如今你竟变本加厉，连未出生的孩童都不放过，朕......朕若再纵着你，众妃如何看朕？众臣如何看朕？天下人又如何看朕？”
随后深吸一口气，似是了很大的决心，闭着眼道：“传朕口谕，皇后失序，惑于巫祝，谋害皇嗣，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宁门宫。”
戚槿容没有同往常一样谢恩，而是缓缓撑起身子，面无表情的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看着头也不回的人，萧知谨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流走，再也抓不住了。
经此一事，中宫空悬，萧知谨为了抚慰宸瑶，翌日便升了她的位份为贵妃。
宁门宫。
灵华看着自家主子躺在床上，曾经绝丽的容颜变成了如今枯槁的模样，眼泪直落：“当初......当初公主就不该......就不该相信那人的话，也怪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才让公主被奸人下了药。”
戚槿容勉强扯出笑容，缓缓抬手擦了擦灵华脸上的泪：“傻灵华，你如今都已经是宫里的姑姑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哭。”
灵华哭的更伤心了，“都是奴婢蠢笨。”
戚槿容安慰道：“他让死的人，你怎能防得住，也是怪我太傻。我走后你就去漠北找子夏，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要想着为我复仇。”
“呦，还真是主仆情深啊，听的本宫眼泪都要下来了呢？”
宸瑶一身华服踏进阴潮的殿内，一副造作的样子，面色红润，脚下生风，哪里还有前几日那般虚柔。
“姐姐最近过得可好，妹妹可是托姐姐的福过得很好呢？”宸瑶抚着自己的腹部一脸得意。
灵华看见来人，立马挡在戚槿容面前。
宸瑶朝身后示意，身后的嬷嬷便带着几个宫女上前将灵华拉开。
“放开，你们放开我，有什么冲我来，放开我家主子唔......”话还没说完，灵华嘴里就被塞上了棉布。
“咳......宸瑶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只要你放了灵华。”
宸瑶用帕子掩着口鼻一脸嫌恶的坐在宫人搬进来的椅子上，与戚槿容面对面。
“姐姐还是那般聪明呢。”说完，宸绡便拍了拍手，一个宫女端着漆红托盘放在戚槿容面前，上面摆着两个瓷盅。
看到这些，戚槿容嗤笑一声：“我已经没几日好活了，你便是连这几日都等不得？”
“姐姐说笑了，谁人不知陛下和姐姐当年是那般伉俪情深，姐姐助陛下夺嫡成功，陛下为了姐姐不顾重臣反对言臣死谏，也要立自己皇姐为后，立后三年后宫仅姐姐一人，哪怕是后来姐姐也是宠冠后宫呢。”
“姐姐只要多在世一天，陛下便会牵挂姐姐一天，只有姐姐从这世上消失了，妹妹才会真的高枕无忧，想必姐姐也是能理解的吧。”
戚槿容冷哼一声：“萧知谨生性多疑，你就不怕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