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小心——”风见伸手要扶文子,又感到有些无措。
文子穿的是无袖的裙子,不管他扶哪里都不合适。
“我没事。”文子晃晃脑袋,伸手按着风见的肩膀,勉强站稳了。
之前文子做了那场戏,也故意让他发现自己做手脚,借此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降低自己是警察的可能性。但即使是这样,黑川也没有放下警惕。
上楼之后,他们聊天的内容都是没有任何实质用处的,明知道她的目的是交易,给她准备的却都是烈酒。
赶紧结束让我揍这人渣一顿吧。文子一边在心里狠狠骂他,一边笑着抿了口酒。
再不耐烦她也不能急,一旦冲动了,以黑川必定会察觉到什么。前面那么多同僚包括卧底们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实际上文子已经在风见的掩护下偷偷倒掉很多杯酒,也在来之前吃了解酒药,可扛不住喝得多,酒精度数又高。
期间文子以补妆的借口去洗手间催吐过一次,才让自己保持清醒。
“宫崎小姐好酒量。”
宫崎真纪,是文子这次伪装的身份。
“哪里。”文子轻笑,心中却直骂他老狐狸。
喝了酒的女人双颊有些粉红,眼眸也更是湿漉漉的,棕眸透亮,染着盈盈笑意,言语中却没有半分醉意。
跟其他人的交易即使再警惕,黑川也不会用这种浪费时间的做法试探,现在引她喝酒,不过是对她刚才在下面耍小聪明的隐晦警告罢了。
“年轻就是好啊。”黑川意味深长地说。
似乎是觉得差不多了,他终于摆摆手,让手下拿出两个箱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什么,不言自明。
文子略略扫了一眼,估算这些足够用来当做逮捕的凭证了。
“高野。”
“是。”化名为高野的风见应声,转身去拿文子身后的箱子,悄无声息地通过敲击袖子里的耳麦向同僚打信号,示意可以开始行动。
“黑川先生,货好像……不太够数吧?”
她站起来往黑川那边走了几步,然后看向风见。后者会意,按顺序将几个大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现金。
“跟当初说好的量,还少了些。”
“别急,鸡蛋当然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货当然也不会全带进来,你应该明白才对。”
“剩下的,也差不多到了。”他向另一名手下吩咐,“你去拿过来吧。”
“是。”
他的两名手下离开了,然后轻轻关上门,将房间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并没有传进房间。
此时,黑川身边还剩下两名手下。
文子跟黑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心中算着外面同僚们行动的时间,这才将酒杯伸向他。
“合作愉快。”
与此同时,黑川举起酒杯的那只手的手腕被握住,文子用力一扯,手铐几乎要拷住他。
黑川目光骤凛,踹向文子,另一只手反应极快地掏出手木仓,文子猛地侧身躲过,并抬腿反踢将他的手木仓踢飞,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借力绕到他身后,以肘尖重重撞击他的后背。
风见也同时应付着两名敌人,等他放倒一个的时候,却来不及阻止另一个人朝文子开木仓。
砰!
文子侧身闪避,因此不得不放松了一些力气。
黑川抓住机会正欲拔出怀中的木仓,却被风见赶来直接踹向膝盖,使黑川腿一软跪倒在地,随后将他狠狠住。
文子扯过他的手臂反压至后背,为他拷上手铐。
“警察……”黑川咬牙切齿道。
将人交给进来支援的同僚,文子走到他面前,原本带着艳丽笑容的女人此刻面无表情:
“很遗憾,你被逮捕了。”
-
外面大厅的宴会早已在大量警察涌入的时候被打断,有的人发现苗头不对,迅速通过秘密通道跑了,而大部分都被当场逮捕。
也多亏这边的房间隔音效果都很好,才没让外面的声音传进去,他的人一出去就被十几只枪口对准,连反抗都没来得及,直接被带走了。
任务完成后,文子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扶着墙才没往地上坐。
“鹿岛小姐!”
“……我没事。”
“今晚你先在长野这边休息吧,那边交给我。”风见建议她。
“不。”文子扶额,“我得回去。”
毕竟联络人不能离得太远。
“那我载你回家。”
“先回本厅,一次性抓住这么多人,光是报告都忙不过来了,我们也回去帮忙吧。”
“太勉强了……”
“回去吧,我没关系。”
“我明白了。”见她坚持,风见也不好多劝了,只脱下外套递给她,“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先披上吧。”
“谢谢。”
夜里车流量小,一路上畅通无阻,回到东京的时间也就缩小了大半。
文子一直撑着没敢睡,跟风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怕按这个醉酒的程度,睡着了大概就很难在短时间内醒过来。
道路的灯光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过于刺眼,于是她从后座自己的包包里摸出了阵平的墨镜戴上,顺便让她安下了心。
以前在搜查一课遇到的都是些日常罪犯,像这种国际犯罪组织是不会交给那边的,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大型犯罪围剿行动。
她不可能完全不怕。
现在戴着属于阵平的墨镜,才多少给了她一些任务结束的实感。
-
到达本厅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文子穿着那身裙子,披着风见的外套向值班的同僚出示警察手册,打算先到更衣室换身衣服。
穿着这身去办公不管怎么说都太不得体了。
但高跟鞋实在是碍事,她不小心绊了一下,撞到一个人怀里,外套也掉了。
“怎么穿成这样?”熟悉的声音。
是正好下班的松田阵平。
“阵、是松田啊……”一瞬间文子就放松下来,原本一直因为神经紧绷抑制住的醉态也显露了出来。
担心站在这里他跟文子相熟的关系会被其他人看到,阵平想着至少不要站在大门口这么明显。
他臭着脸迅速脱了外套披到她身上,将她揽在怀里稳住她,并按她的肩头以固定衣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那边。”
然后他又捡起地上的外套,把灰尘拍掉后递给风见,这才带着她往没人的角落走,嘴里还低声骂骂咧咧。
“穿成这样还到处跑,你是不是傻?不知道先换衣服再回来吗?”
“还有,大晚上戴什么墨镜?我给你是现在戴的吗?”
文子似乎有些不满,也跟着小声反驳:“你不也是……”
“我是例外。”他面不改色。
“话说,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还、还好?……你看!”文子甚至在这期间半挪半蹭地穿上了阵平的外套,傻笑着向他邀功。
“是是,了不起。”
“嘿嘿……”
……与刚刚强撑的模样简直状若两人啊。看起来这位应该就是鹿岛小姐信任的那几位同期之一了。
跟在后面的风见默默腹诽。
三人走到角落,阵平才问文子:“这个时间才回来,出任务去了?”
“嗯?……嗯,对啊。”
“那这也是因为任务?”见文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将目光转向风见。
“……是的,鹿岛小姐执意要回来处理报告,所以……”风见其实也很为难。
“啧,醉成这样还能处理什么?不要命了?!”松田阵平脸色更差了。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请送鹿岛小姐回家吧。”风见推了推眼镜,赶紧顺势说。
公安部今晚确实会很忙,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让醉得这么厉害的鹿岛小姐去加班。
阵平也看出他的无奈,向他点点头:“那这家伙我带走了。”
“一路小心。”说完,风见就快步往大楼里走,生怕文子再赶上来似的。
阵平扶着文子走,可没多久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穿的是高跟鞋,喝醉了之后每一步都踉踉跄跄的,看着都觉得她要崴脚。阵平实在不放心,想着要不背她吧,可那条裙子又让他无从下手。
“你这裙子……啧。”他有些烦躁。
只好用抱的了。
他刚弯下腰,就被文子按住了,非常认真地问:“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他敷衍地答了。
“可是你都没有看我!”文子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样子。
阵平叹了口气,依言抬眼开始认真打量她。
在路灯下,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艳丽的妆容给她徒增了几分媚意,与平时清纯的模样大相庭径,在贴身裙子的对比下,自己的外套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松田阵平干咳一声,挪开视线,只感到脸上逐渐热起来了:“好看,很好看,满意了吧?该走了。”
“嗯嗯!”得到想要的回答,文子很听话地抬手搭在他的后颈上,由着他一手揽在她后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腿弯处,稍稍用力就将她横抱起来。
“这个点这边肯定没有车了,你家离这不远,稍微忍耐一下吧。”
“嗯嗯!”文子好像心情很好,放松下来之后醉意就完全上头了。
“阵平——”
“闭嘴。”
“阵平!”
“这么大声是要干什么啊?”
“阵平阵平,我跟你说哦!”
“是是,有什么就说吧。”
“我——”原本一脸兴奋的文子突然顿住,眨眨眼,声音又低落下去,“啊……我不能说……”
松田阵平被气笑了:“那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那就闭嘴。大晚上的,要扰民了。”
“阵平……”
“还想干嘛?”
“好喜欢大家……”她在阵平颈窝不断胡乱蹭着。
她很少用带有香味的东西,为了不让自己留下把柄,但此刻因为任务,她喷了香水。阵平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但是香香甜甜的,他还觉得挺好闻。
松田阵平连嗓子都觉得发紧,不可控制地有些结巴:“……突、突然间说什么啊。”
她都不会难为情的吗?!
“所以拜托啦……”她委屈地说,“这次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要……”越说她就越难过,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知道了……!不会扔下你的!别哭啊!”温热的泪水滴到锁骨,顺着衬衫之下的皮肤滑落。
阵平慌乱了起来。
他现在可没有手给她擦眼泪啊!
“骗人——!”她哭喊着,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什么,音量又收了回去,“骗人……”
“大家……全都……”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不放,“只剩下zero也……”
“刚才开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阵平又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不该跟醉鬼较真。
他今晚的叹气次数都要突破一周的记录了。
“喂,手松开点,很难受。”
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听话地放松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哦……”
“行了,给我老实点,快到家了。”
-
好不容易将她带进家里,松田阵平将她放到沙发上,然后起身去厨房给她装水。
“阵平……?”文子小声叫了一声,阵平没听见。
“……”
没能得到他的回应,恍惚间,文子仿佛回到了以前。
冰冷的坟墓。
无人应答的时光。
不管拨打多少次都不会再被接听的电话。
永远一个人的餐桌。
对哦……他们都不在了。
所以才没有回答啊。
“啧,怎么又哭了啊?”
她眸光闪烁,视线也被泪水模糊,耳畔忽然传来阵平的声音,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拭去她滑落的眼泪,留下酥麻的感觉。
是阵平的温度。
是他的声音。
他还在。
那他们都还在的吧?
“……别哭了。”阵平抿紧了唇,蹲在她面前,让她稍稍低头就能看见他。
“虽然不明白,但真那么害怕的话,你要不要自己来确认?”
“什么……?”
文子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忽然被他不容分说地握住,然后带到他的胸口。
掌心之下是他稍快却有力的心跳,随着他说话而传来胸膛的轻微震动。
“由你自己来确认,我是不是在你身边。这样就可以了吧?”
他声线低沉,凝视她的眸中透着认真:“我确实就在这里,不会丢下你的。”
文子怔怔地摇头,想从他那里抽出手,不住地往后退:“不——”
“不对,我记得的,我亲眼看着的!摩天轮……对了、要追上阵平才行……”
她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
“喂…!你去哪?”松田阵平拉住她的手腕,一个箭步上前,因为她的挣扎,阵平不得不从后面抱住她。
“给我冷静一点!”
令人安心的气息从后面袭来,将她包围住,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为了不让她乱跑,阵平的手臂横在她锁骨处。
一被抱住,文子忽然安静了。
“阵……平?”
“啊。”他的声音传入耳畔,带着不易发现的温柔。
文子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脑袋低着头。
好混乱。
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
记忆、好混乱。
阵平为了迁就她,也跟着她坐下,没有催促她。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一点点。”
“那就再坐一会。”
“谢谢,阵平。”
一旦沉默下来,其他感官反馈到大脑的信息就变得明显了起来。文子今晚喷的香水味道淡淡的,反而更加突出了她自身的馨香,一直在吸引阵平的注意力。
两个人靠得那么近,怀里是她温软的身体,贴身的裙子,即使是松田阵平,也不得不承认在此刻他不是没有心动的。
说实话,从警校时期开始,即使一直跟她以朋友相处,阵平心里多多少少肯定会有好感,只是没到要戳穿那层纸的地步。
因为她看上去只打算跟他当好朋友,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说不打算谈恋爱,所以阵平也一直没往这方面考虑太多,想着顺其自然就好。
而现在她打扮得这么好看,乖巧地依靠在自己身前,松田阵平不免恍神。
他说过的吧?他也是个男人啊。
“真要谢我的话——”
炙热的鼻息喷撒在后颈,激起一阵战栗,察觉到危险,文子本能地想躲开,却被桎梏住动弹不得,按住她手腕的掌心滚烫。
“跑什么。”他的声音变得低哑。
鬼神使差的,阵平慢慢低下头,克制又温柔地轻吻她的肩胛骨。
对于两人来说,这都是极其出格的举动。
温热的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文子就蓦地一颤,但醉意实在太浓,在信任的人面前已经无法再强撑着保持清醒,她只能结结巴巴地说:
“阵、阵平,你、你也喝醉了吗?”
即使是这样,她都没有太大的抗拒,甚至还是迷迷糊糊的,半点警惕都没有。
不是说了不要太信任别人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嗯……”她皱起脸,很苦恼,“不行……再喝就没办法醒着了。”
“算了,你还是醉着吧。”
这样的话,明天她醒过来可能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阵平也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毕竟她的工作很特殊,按这家伙的性格,怎么想现在都不是挑明的时候。
可就这么当作没发生过,他又不甘心。
——那就交给运气决定吧。他一向运气还不错。
“不可以……要随时待命。”文子的话打断阵平复杂的思绪。她抬手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不要闭上眼:“还要去加班。”
一提到加班,好好的气氛被她就搅散得一干二净。
不愧是文子。
他叹口气,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行了,你那同事已经说了接下来他会处理的,所以老老实实呆着别再乱动了行吗?”
文子已经没有什么回应。
阵平本来想帮文子打个水洗把脸就好,但看到她的脸,才想起这家伙还化了妆。
……要怎么弄掉这些东西?
不想去问研二,他只能自己上网查,结果仿佛掉进无底洞,几乎让他两眼一黑。这些对于只摸过扳手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费尽力气才总算结束了。
嗡——
嗡——
这时文子的手机有新来电。
阵平看了眼,是未知号码,怕是紧急联络,他拿着手机过去叫了文子几声。
“喂,文子,醒醒,有电话。”
文子猛地睁开眼,看了一下,不是熟悉的号码,又放心地重新倒回沙发上,嘟嘟囔囔地说:“阵平接啦……”
“万一是你上司,你明天可别跟我哭。”
阵平一脸无语地接通电话:“喂?”
对面没有出声,却又没挂电话。
他有些警惕了:“是谁?”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说话。
难道因为接电话的人是他,所以不方便开口?
考虑到这一点,松田阵平跟那人说:“她现在不太方便,明天再打过来吧。”
挂了电话,阵平卷起袖子,开始忙活。
本来对着这些东西他就手忙脚乱了,加上文子又不怎么配合,一直在叫他们几个的名字,阵平都快崩溃了。
他们是在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她了吗?!
好不容易让文子睡着,将她抱回床上,松田阵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疲惫地瘫倒在沙发。
对付一个醉鬼简直比拆十个炸.弹还累。
特别是一个叫鹿岛文子的难缠醉鬼,就更累了。
虽然这样是因为任务,但他决定,谁再让文子喝醉,他就跟谁急。
但是说起来……
松田阵平慢慢皱起眉。他想到刚才文子的状态,非常奇怪。
文子说这种话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警校的时候也出现过怪异的反应,但是那时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也没听说出现了什么大事件。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ps:
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五人组中文子最要好的其实一直都是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