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考试的成绩公布了,看到分数的我毫不意外。
那天的我的确很轻松地使凤梨移动了起来,但是它没有跳起踢踏舞,它像一只啄米的鸡抽搐着走过了书桌,弗立维教授的胡子也随着凤梨的叶一起颤抖,不过我猜他主要只是想要检测我们的基本移动咒,而不是想要看一只凤梨跳舞。
我也还记得麦格教授的神情——她看着我面前的老鼠变成了一个精美的鼻烟盒,那盒子上面甚至还雕刻着细致的纹样,就在她惊讶地瞪大眼睛认真观赏上面的鱼时,突然发现有几条又细又长的东西从鼻烟盒上伸了出来,她差点以为是刻在上面的鱼活过来了,于是不敢相信地把眼镜往鼻梁上一推——那是老鼠的胡须。
不过在考魔药学时,我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懈怠。斯内普就站在背后密切地注视着,不需要回头仿佛就能感受到他那阴沉冷厉的目光,我差点没能记起来遗忘药水的调配顺序,然而一想到若是我的魔药学考出一个不理想的分数,我恐怕在霍格沃茨没好日子可待了,我那像是绣死了一样的大脑就又重新热烈而积极地活动了起来。
总的来说,我的分数算是很高的了,排在我前面的大抵也不过五人,我对我的成绩可以说是非常满意。
不错的魔药学成绩使得斯内普紧绷的面部肌肉看起来比往日里松弛了些,也不再用那“早晚把你开除掉”的眼神凶巴巴地盯着我。
突然之间,衣柜全都空了,东西装到了行李箱里,我即将迎来一个漫长的迷茫的暑假——我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然而焦虑却一直存在。我不知道我该跟我的母亲耗到什么时候——如果二十岁的我的确还依旧和她一同生活,那我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无家可归。
潘西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唠叨她妈妈答应给她买的四本故事书此时就放在家里,她大概觉得我会对那些故事书格外感兴趣,于是一直在用她的胳膊肘戳我,想让我不要总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
“帕金森夫人怎么会给你买故事书了?”我只好顺着她的话来问,“我记得她好像还挺关心你的学习,上次她对我说‘如果有个伙伴,说不定潘西还能多看会儿书’,我想她口中的‘书’总该不是故事书吧?”
“当然不是。”潘西撇了撇嘴,“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呢。但是我这次的成绩还不错,不是吗?”
我点头应着,心想达芙妮送我的那本诗翁彼豆故事集还没能找出空闲时间翻来看看。
“我说,你们假期来我家玩吧。”潘西说。
我担忧地撇了一眼对面的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是的,他们又阴魂不散地和我们坐在了一个车厢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扎比尼像圣诞节假期时那样一早就坐在马尔福现在的位置上就好了,这样他们三个挤不进来,可能我此刻的心情还不会太过糟糕。
潘西对马尔福的态度好像一直在往正面的方向变化,就像她对我和达芙妮一样——我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有些记不清从开学到现在我有没有或多或少地在潘西面前把她对马尔福的印象往坏的方向上引导过,但不论如何,那显然都失去了效用。他们现在可有些话聊——我生怕马尔福他们听见了也来凑这个热闹。
不过好在,他们三个此时还在猜测着哈利·波特究竟怎么侥幸从奇洛手中逃生,而潘西也只不过是对着我和达芙妮说出的这句话。
“好啊。”我答应得很果断。达芙妮倒是有些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住了她,但她还是犹豫着点了头:“那太好了——如果我的家人没有给予我太多的安排——我想我能去。”
潘西对此很满意:“我会派猫头鹰给你们送信的。”
列车驶过一个个麻瓜城镇,最终停靠在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老警卫那儿通过隔墙走出去,走向返回麻瓜世界的出口,不断有人从我的身边经过——
我在出口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在离我的母亲还有数十码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她恰巧也回头看见了我。
我说不上这短暂的几秒钟我望向她的眼神里究竟是疑惑还是庆幸还是什么别的。我深吸了一口气,眉头重新舒展开来,脸上不再存有任何表情,朝她走了过去。
她在确认我跟上了之后就转身兀自往她停车的地方去了,我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上了车,她也锁上车门打了火,发动机的声音突突地响,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就仿佛寒假里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我习惯性地把窗子开了一条缝。
实际上我发觉今天车里的烟草味并不重,甚至几乎可以忽略,我猜她在上车前可能忘记点上一根了。
“晚上吃什么?”
耳边呼啸的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散。
“随便吧。”我还这么说。
我一回家就像往常一样,顺手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把东西收拾妥当,开始过我的一人世界。
我没有铺开被子,就那样歪扭不平地躺在床上,翻开了《诗翁彼豆故事集》的第一页。
在认真看完第一个《巫师与跳跳埚》的故事后我就觉得这绝对不是一本潘西·帕金森会喜欢的书——尽管我觉得很有趣。
我想不通在给孩子讲述这个故事时的父母会意识不到作者的亲麻瓜倾向,如果能够意识到,那些斯莱特林纯血家族的老顽固们就不应该会让他们的孩子听这些故事了。
当我看到第三个故事时,那个标题就已经吸引了我的眼睛——男巫的毛心脏。
我还清楚地记得潘西曾把这个词用在我身上过呢。我扭动了一下身躯,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些的姿势,在心里冷哼了两声,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故事中的男巫认为情感是一种疾病,从而把自己的心脏封锁起来,希望可以不受其影响,他变得冷漠无情、铁石心肠,那颗心脏逐渐皱缩,长出了毛……
我瞪圆了眼睛。
她果然是在骂我!
我猛地坐起来,感觉两眼一抹黑,但我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她凭什么那么说呢。就因为我没有为斯莱特林在魁地奇比赛上败给格兰芬多而恼羞成怒吗?——那也不能代表我是一个冷血的人,我只是早就知道了结果,所以也不再在意过程罢了。我这么想着。
我不太快活地把书合上,放回了包里。
窗外已是月明星稀,我推开门,厅里的灯还亮着。我去厨房洗了个苹果,一来一回也没见到母亲的人影,最后我在阳台发现了她。
床帘敞开着,透明的门是拉上的,室内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映得像水纹一样朦胧、扭曲,还有几缕飘升的烟气也没有落下。
家里没有太多我不想闻到的气味。我犹豫了一下,没再关上我房间的门,只是回到屋里,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扑倒在床上,又看了两页被我复制来的《时间状态论》,摆弄了一下这本神奇的“书”,希望能再找到些什么奇特之处,无果。做完这些,我灭了灯,也不管厅里传来的些许动静,盖上被子开始酝酿我的睡意。
从门口得以照射进来的光亮似乎使我更轻易地陷入了梦乡。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星期,她还是一样每天早上七点半就起床收拾东西上班去,吐司、鸡蛋和酸奶摆放在桌子上,有时厨房里会有做好的菜——但她始终不清楚我最不喜欢吃什么,这点确实令人头疼,有时也会给我留些钱,让我自己出门去解决我的午餐。
就这样,早已吃腻了周边饭馆的我决定自己做饭。我买了些菜谱,每天学点新奇东西,再给她留上一些到晚上。她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因为每当她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在房间里干自己的事情了。
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再改善什么,这样互不干扰对我来说就非常足够了。
正午,一只猫头鹰敲响了我的窗户——是潘西的邀请信。
我给潘西回了信,又写了张字条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我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物品,背上包便出了门。
乘车去潘西家又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不过当我看到达芙妮也在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了。
“我感觉我好像回到了学校。”我说。
“哦不——”达芙妮看上去比谁都要高兴些,“比那更妙的是,现在是假期,我们自由了。”
“是这样的。”我把包里的《诗翁彼豆故事集》翻了出来,“还有更妙的,想不到吧,潘西?我看了这本书。”
“所以?”
“所以我就知道你是在——”
潘西闭上眼睛:“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打住,我们不再提这个——我怎么知道你会真的拿来看——”
“我的确也不知道你们会对这样的故事感兴趣。”我坐到椅子上,把书翻到第一个故事,潘西和达芙妮一左一右凑了过来。
“这只是一个寓言故事。”达芙妮说。
“不,你这个版本不对。”潘西却惊叫了起来,“我小时候听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用魔法帮助那些麻瓜?这是谁改写的?”
“这就是原版,就是彼豆本人——没人改写过。”我翻到了作者介绍,“你看——哦,出生于约克郡,真是巧,我家也在约克呢。”
“不,不是——”潘西矢口否认,她开始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达芙妮,“相信我,我们小时候听过的版本绝对不是这个。”
“可是我听的就是这个。”
“不,原本的故事是跳跳埚为了保护巫师,把一些村民吞掉了,剩余的村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涉巫师施展魔法。作为回报,巫师吩咐坩埚交出那些被吞掉的村民,于是坩埚把肚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那些人都不成人样儿了——我记得清楚着。”
她怎么也不肯相信是自己听到的版本出现了问题。不过,我也算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了,什么版本是正确的这并不重要。”我打断了她们,把书塞了回去——若不这样恐怕潘西还会不停地辩驳上十几分钟,“现在,我需要给预言家日报出版社打个电话。”
“你来真的?”潘西感到难以置信。
“当然。”我冲她笑了笑,故弄玄虚道,“怎么,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别说了。”她转身就去翻箱倒柜地寻找报纸和杂志,达芙妮也把那张预言家日报翻了出来。
“附近的电话亭离这里有一英里。”潘西把地图摊在我面前,叉起了腰,“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写信呢?”
“我可不认为写信向他们索要一个编辑的联系方式会得到什么回应。”
“这么说电话的确更合适——”达芙妮也认可地点点头,很快又发起了愁,“可是你会使用电话吗?”
“这你可难住我了。”我慢悠悠地开口道,“但指不准我在看到它的瞬间就会使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