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离开校长办公室，下到三楼时，椅子不再空空荡荡，费尔奇坐在上面，死死盯着那面墙。
他的破油灯照在红色的字和他皱巴巴的脸上，一双眼睛高高突起，血丝都无比清晰，灯光映在其中像是生了把火，他怒视着那些文字。
“逮到你了！”他在听到脚步声后耳朵猛地一抽动，站起身把油灯对着我大喊。
“我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我对他说。
他恶狠狠地开口道：“我管不着那个。我受够了！你们这些讨厌的、没有教养的——跟我走！”
我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也不再和他辩解什么，跟着费尔奇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房间里昏暗肮脏，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从低矮的天花板上吊下来。
他从书桌上的一个罐子里抓过一支羽毛笔，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大卷羊皮纸铺在面前，把羽毛笔往墨水池里蘸了蘸。
“姓名……柯伊·金，罪行……宵禁后在学校活动……”他不怀好意地说，“好的，我知道，通常这时候你们就该狡辩了，但是违反校规就是违反校规，晚一分钟也算——谁来都不好使！明天晚饭后来这里，把所有的档案都整理一遍。”他指着木柜旁堆积如山的文件。
“我的时间很宝贵。”费尔奇怒气冲冲地咕哝着就要往外走，“我还得去守着。总要把那个讨厌的家伙揪出来！”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躺到床上，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
我感觉内心深处残存的对母亲的怨念在一个晚上几乎要散尽了。我开始同情她——一个被巫师剥夺了自由的麻瓜。
改变……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被赋予了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思想的生命体寻求自我的权利，我可以去做一切我想做的、我认为正确的事而不必担心是否会造成另一种预料之外的后果，赋予我这项权利的不是邓布利多，是我自己，他于混沌之中点醒了我。
我开始思考，一切是否真的可以向着更好的方向去改变、又该从何改变。
也许我该提早向哈利透露关于伏地魔魂器的藏身之处以及毁掉魂器的办法，但我相信这并不是个好主意。不管怎样，哈利是伏地魔的第七个魂器，他们之间的决斗不可避免，这期间总会因为我的插手而产生什么变数。
邓布利多击败了格林德沃，伏地魔出现了——哪怕明天伏地魔就要彻底灭亡，也难保不会出现第三个相类似的人物。
思想划分阵营，对立引动战争。而这一切的根源，都要从一套“纯血论”说起。
我倏地坐起来，来到书桌前，抽出一张信纸，拿起羽毛笔在墨水里搅了搅。
[亲爱的麦娅·沙菲克女士：
在上一次的见面交谈时，根据你对麻瓜通讯设备的应用以及对一些麻瓜器械的收藏，我猜想你对麻瓜世界应该抱有着较为浓厚的兴趣……我听我的室友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说，你是她母亲的老同学。我很好奇，在斯莱特林这种饱受纯血主义思想熏陶的环境之下，你对麻瓜的包容态度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满怀希冀地把信折起来装好，塞到枕头下，打算明天白天把它寄出去。
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好像有一束光亮驱散了云烟，开辟出了一条路径，我突然升起一股想要再去找一次桃金娘的冲动。
第二天，我寄出了信件，晚上也如约来到了费尔奇的办公室。
我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档案分类整理好放进木柜，这期间费尔奇进进出出，把一条鱼煎了煎——煎鱼的味道半个小时都没散去，他似乎是想喂给洛丽丝夫人，但是很快他又拿回来了，因为他想起他的洛丽丝夫人已经被石化了。
将煎鱼端回来的他满脸通红，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十分羞愤的事，接着就开始在桌子上到处翻找什么东西，最终他在抽屉里找到了它——一封鼓鼓囊囊的紫色信函。他把它重新塞了回去，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整理你的档案，记住——不要乱碰其他的东西。”他这么说着，又觉得不放心，还是回去把那封信函取了出来，装进衣兜里。我瞥见了信封上银色的字：快速念咒——魔法入门函授课程。
可能是我的眼神变化太过于明显，他松垂的脸颊抽搐了起来，开始语无伦次：“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会已经看了？我不明白……你们这是什么毛病……偷看我私人的……不，我替一个朋友弄的……我早该把它藏起来……”他匆忙地扫视了一圈，又没找到什么能藏东西的好地方。
“其实……”我把最后一摞档案摆放整齐，疲惫地直起了身子，“不会魔法也没什么所谓。”
“啊——住口，谁和你说的？我都说过了，这根本就不是——这是别人要——我不是——”他的嘴唇蠕动着，半天也没能说出来那个词，“你——你这个没礼貌的讨厌的孩子，你不能这样羞辱我——”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那‘快速念咒’也没法救你。”
“你们这样的人又懂得什么？”他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如果你做完了你该做的，那就快走吧……走吧……”
我来到了二楼盥洗室。没有人靠近这里，桃金娘又把水泼得到处都是了。我刚踏进去就一脚踩进了水洼里，我迅速跳开才避免了鞋子被浸湿。
“我还以为又是……”哭泣的桃金娘正在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漂浮着。
“我来是想问问——”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勉强能落脚的地方，“你的那位斯莱特林朋友。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她吗？”
“你是来找我聊天的。”她一下子愉悦了起来，悲痛的啜泣声止住了，“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们是开学前在对角巷认识的。”她升到了空中，就算讲话也要不断移动她的位置，仿佛这样更有助于她思考，“她是个和善的女孩……想要帮我修好我的眼镜……尽管后来是米勒娃修好的……”
“麦格教授？”
“是的。”她看上去有些伤心，“她有时也会来陪我聊聊天，但是这段时间可能有些忙，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后来，她被分到了斯莱特林。”桃金娘接着说，“我们就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交流了。我只知道她和海格是好朋友，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去上课……再后来，有几个讨厌的家伙给我起外号——她们叫我——叫我——”她情绪夸张地哭叫起来，“叫我四眼狗！她们热衷于嘲弄我，哪怕我躲到盥洗室也不肯放过我！”
“是她帮我把那几个讨厌的家伙赶走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的，洪贝她们还以为是皮皮鬼追过来捣乱，就一个个都跑掉了。”
“她的身世呢？”我问，“她是纯血吗，你有了解过吗？”
“哦不，我不知道。”桃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显得有些疑惑，“我为什么要了解这个？”
我被她的反问搞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等候她接着说下去。
“我猜她也一定经历过和我一样的事，不然她不会帮我的，人们通常只会和洪贝她们一起嘲笑我。”桃金娘叹了口气，“她看起来没几个朋友，经常孤身一人。”
自打从哭泣的桃金娘那里离开后，我更加好奇她口中的那位斯莱特林朋友了。我好奇她如何有勇气和一个格兰芬多的学生一起去上课，又为何会帮助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拉文克劳学生。
“谁愿意上前来协助我还原当时的场景？”洛哈特刚念完一大段他写的书，兴奋地又要叫人表演富有戏剧性的片段。
“把你的书放下，扎比尼。”我劝说无果，伸出手将他高举在脸前的书按到了桌子上。上节课他就是这么做的，导致洛哈特注意到了正在愣神的我，以为我听得认真，高兴地把我叫到前面去表演被施了泡泡咒的特兰西瓦尼亚村民。我确定扎比尼是在为康沃尔郡小精灵那件事报复我。
我几乎要把头埋进课桌里去。
“好的，格雷戈里·高尔先生！”
高尔面色铁青，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看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还以为不会注意到呢。”扎比尼幸灾乐祸地说道，“好吧，看高尔的表演也挺有趣的。”
“我在想密室的事情。”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费尔奇的猫被石化了，下一个倒霉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呢。”
“你又不是麻瓜出身，你担心什么？”
我顿了顿：“万一呢？”
“什么？”
“我说，万一那东西无差别攻击呢？”我说，“总不能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扎比尼忽然沉默不语了，没一会儿他扭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该不会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我愠恼地冷笑了一声：“什么是见不得人的？”
“那就不清楚了。”
我别过脑袋，懒得再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