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迹
“啪...”
“吱...”
华明看着被打翻的食盒,耳中却清楚地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推门声,当下反应过来。
华明忙撑手站起,转身看清了来人:“...当家的...我劝她吃饭呢,她就不吃。”
“出去。”
“......哦,是。”华明心下一紧,却别无他法,只能听从那人的命令,踌躇着离开了。
戗画仅抬眼一瞥,又低下了头,看着桌案上扑闪的烛火,思量着后面的安排。
那人缓缓朝她走近,行至她身边蹲下,端详着她,片刻后伸手触碰她的脸,未待指尖触及便见她偏头躲开,抬眼漠然地看着他。
那人似是恼羞成怒,忽反手一把握住她的下颚,逼她仰头直视,却见她依旧毫无惧色,依旧一脸淡漠。
“你叫什么?”
见她不应声,那人忽笑道:“哼...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忽然见她缓缓抬手,懒懒散散地将他的手挡开,脑袋从他手里挣脱,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用力...就这样,轻易地让他松手了。
那人看着她抬手支起头,而后合上了眼,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禁失笑:“哼...元厉,好好记着,我的名字。”
元厉坐在她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眼里,直至深夜,方才离开。
凌方楼,清云室。
屋内一片漆黑,仅从窗口透过一户月光,将室内微微显映出了摆物,本就不大的窗户,又被一人的身影当了过半。
“咿~”
忽屋门被人推开,门外那人未待进屋便瞧见窗边立着一高大身影,一时警醒:“谁?”
窗边那人缓缓转身走来,近了...
“...砚书兄?你在戗画房间做什么?”
“那你又是来做什么?”萧案生并未回答,反倒也奇怪...连云大晚上来戗画房间做什么?
连云忽一头雾水,戗画又不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总不能说他习惯了吧...
连云忽变摆出一副十分正经样子,义正辞严道:“我...就来转转,你别打岔,你到底来这儿干嘛?”
萧案生未应,又背起手转身,缓缓行至窗边,站在方才的位置远眺,岿然不动。
连云心道奇怪,便进屋关上了门,走至萧案生的身旁,并不同他讲话,只安安静静地等他开口。
片晌,萧案生深叹一气,缓缓抬手,又重重地落至窗沿,仍是只字不语。
连云看着他一串儿动作,又往外朝他的视线望去,轻声一笑:“你在担心戗画。”
想他连云,如人精一般,之前商量对策时就觉得萧案生不对劲,后又无意间看见他跟着戗画去西坡,不久又独自回来了。
“你喜欢她。”
萧案生眼神一颤,像是自己许久没看清的东西,忽被人戳破了那层模糊的窗纸,一瞬透亮。
...可是...是什么时候...
...这好像...不重要了...
...他说的...没错。
萧案生把着窗沿的手愈发加劲,片刻后,毅然转头:“...那你呢?”
连云豁然一笑:“你倒是挺爽快...”
几乎所有认识他和戗画的人,都以为他们两人是眷侣,但其实...他跟戗画已不是一般的感情了,他们都没有亲人、爱人,甚至一开始也没有友人,只有他们两人,生死相依,将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交给对方。
连云直视着他,难得的正经道:“我和戗画...不会在一起,但也不会分开。”
说完,连云转身朝向窗外,畅怀笑道:“你要是...真想跟她在一起,呵...”
连云侧身抬手,一掌拍向萧案生的肩,神色难以言喻地道:“哎...好好打算吧,可有你受的啊...”
萧案生一时不明所以,他现下既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又见连云确无心思,心中只觉敞明,似乎...早该认清了。
翌日,清晨。
华明思来想去,在寨子的上下行道来回游窜,想着会不会是社主错算了,直至现下都无人遣他下山。
“诶...你...”
忽然从身后传来了喊声,华明回头,看见一个矮瘦子和一个矮胖子朝他走来。
“瘦哥,胖哥...这是干什么去啊?”华明躬着身子,一阵儿点头哈腰,装得一副呆傻不明的样子。
“这当家的要成婚你不知道啊!”瘦哥一脸不耐烦,“咱得下坡置办置办...你就跟着,看少什么。”
“哦,是是。”华明连点了几下头,随后慢悠儿地跟在那两人身后,下坡往城中去了。
三人下坡,直接步行到集市,转了一圈儿,大致就买了些红绸缎、红蜡烛之类的杂物。
“两位大哥,这成婚最重要的还是喜服呀!”华明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其他物件差不多就行,这喜服是不是得挑好点儿的,毕竟当家的得穿嘛!”
那两矮子互使了一番眼色后,瘦子便纵着眉道:“你知道哪儿有卖喜服的?”
华明左右晃两眼,像是在回忆街道路径,片时才道:“哦...那儿前面拐弯儿就有一家上好的!”
华明将两人带去了一间成衣铺,刚进脚,便见掌柜满脸熟稔地迎来。
“掌柜!”华明忙拦下掌柜话头,挤了挤眼,“我们要挑两套喜服!”
掌柜见其情状,忙配合道:“啊,有有有,我们这儿男女的喜服都有,额...不知这个尺寸是?”
三人一阵儿比比划划,得亏掌柜的经验丰富,挑了几套出来看,还一边提醒着:“我们这儿男服样式都差不多,女服样式多些,你看这,这些...都是...”
那两矮子十分烦杂,也看不明白哪儿哪儿不一样的,便全让华明挑选。
华明将几样都翻看个遍,随即定下了,男服样式本不多,板正得体,而女服...凤冠霞帔自是不必,还得是轻衫好啊...
几人满载归去,按时辰算,午后便会开始走礼...这局,仍尚不明朗。
成衣铺内,掌柜来回翻看着那堆被挑选过的喜服,轮番拿起抖掸,忽见一块白色内衬布掉落,忙捡起察看,尚未看明晰,急忙关铺出门。
方宅内,方管事接过掌柜手中的布卷,未待察看,便又直奔向凌方楼。
几近午时,清云室。
“...这是...”
连云一脸不可置信,这才不到一日......就要成婚!
萧案生从他手中拿过布卷,尚未看清山寨的略图,一眼扫过,只有“社主成婚”几字显得格外刺眼。
连云看着他的脸色逐渐暗沉,忙伸出两手指捏住布卷,缓缓从他手中抽出又飞快拿回,一边笑道:“这...假的,假的...别上头哈。”
连云内心一阵儿哀叹......这日子过的,个个都要哄。
连云再细看布卷,虽不算细致,但能看出这山寨有五层,二层标释“女”,五层标释“头”,一层标释“主”...
...这怎么四层也有“头”和“主”,难不成...
连云瞬间反应过来,见萧案生又伸手拿布卷,忙揣到怀里,朝众人道:“这个不太好看,我来叙述啊...”
一番详述后,众人虽已明了,但却没有想出什么法子能供商酌。
连云见无人言语,便只能按他所想,只想着救人的话,那是火中取栗,之前戗画也已然道明,“除了女子和华明...不必留手”,所以最好的办法是...
“直攻的话,你们有多少人?”
连云止住了话口,扭头看向萧案生,朝他笑了笑:“人是有的,得看你要多少。”
萧案生微点了点头,眉头依旧未放缓,又沉声道:“...只有人的话,就很难了...”
萧案生的话,意思很明显,要想攻这样的山寨,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连云看着他沉思的样子,笑了笑,忽感觉经过昨日的谈话,与萧案生的交流越来越顺畅了。
连云立时起身,走至门口,抬手拍了拍方管事的肩,又朝众人道:“走吧。”
众人行至方宅,跟随着方管事在宅中环绕半圈,进了一方偏院,瞧见一处上锁的屋子。
方管事转开门锁取下,屋门一推,瞬时扑出一方尘灰,沉静了片时才得以进屋。
汤田一脚尚未迈进,即刻瞪大了眼,一个不留神,差点儿被门槛拽住后脚,给这屋子行一大礼。
屋里四方,毫无多余的摆件,弓、箭、刀、短矛,排列整齐,保存完好,未曾见水,虽经年未用,但皆为开刃,刃口锋利。
萧案生只略过了一遍,看见弓箭,稍松了口气:“这些...是何时备的?”
连云笑道:“...这都是戗画吩咐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啊,周宅应该也有。”
萧案生轻点了两下头,思量片刻,当即问道:“何时动手?”
连云微微偏头,思忆道:“之前戗画说是明日午时...”
“那是她不知道会被人看上!”
萧案生一股恼火冲上头,想起之前问她怎么打算,她还丝毫不在意,现下又搞出这门子事儿...
“别激动!别激动啊...”连云微摆着手,之前竟没看出来这人是火油造的...一点就着。
连云闷着头算了算时辰,按方才传信的时间,确实他们午后便能开始行礼,但这洞房...怎么也得挨到晚上吧!
忽想到这儿,连云瞟了眼萧案生,正巧撞上对方冷眼,忙举起手指扣了扣脑门...
...这要是提前的话,戗画她...
经一番知悉,萧案生清楚连云在犹豫什么,他无法决心违背戗画的命令,这对他们之间的绝对信任来说...犹如背叛...
...他确实...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她的嘱托。
片时,萧案生看着他,言语坚定道:“她若怪罪,便说是我的决定。”
连云见他如此言语,手头紧紧一握,又渐渐松开,当即从袖中取出一筒竹火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