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驾到
爆竹声响尽后,又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积雪层层叠叠,覆盖着偌大的宫城。等到积雪消融,枯枝冒出新芽,禁足的日子到也了尾声。
一大早,顾绾就被云舒从温暖的被窝拉出来。
“娘娘,今日是第一次请安,切勿耽误了时辰。”
她原本还睡眼惺忪,迷迷瞪瞪,听了这会,精气神瞬间回笼,头脑逐渐清醒。
跳下床,随手披了件大衣,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热水盆中的棉布,胡乱摸了把脸。待坐定后,由着云舒云意两人给自己梳妆打扮。
瀑布似的头发乌黑发亮,被灵巧的双手盘成了一个元宝髻,簪上简单的发饰。眉间点上花钿,胭脂均匀地抹在脸颊两侧,苍白的脸蛋有了些许生气,到是挺应景
顾绾看着镜中人的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端详原主的样貌:眉眼如画,双唇不点而红,皮肤看起来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施妆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比她在电视中看见的古装美人还要美上几分。
真美啊!
她发自内心的赞叹,冷不丁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
我不会被自己美死吧?
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原貌,但架不住她对美的热爱,推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娘娘,好了。”
云意拉回了她的胡思乱想,顾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云意莫名其妙,娘娘这是又怎么了。
穿上厚重的宫装,手里抱着暖手的汤婆子,站在门前的她踌躇满志,就要见到后宫三千佳丽了,想想,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没有了门的阻隔,冷空气从四面八方朝主仆三人袭来,对着没有遮盖的头、耳、脸发起猛烈攻击。
好冷!顾绾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抖,缩着脖子走出门。
高涨的情绪在寒风凌冽中败下阵来,缴械投降,现在退缩还来得及吗?
这是顾绾内心唯一的想法。
踏出宫门没多久,她便碰上了薛才人,两人一起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半是顾绾开口,向她打听打听这各宫的娘娘们。
一走进主路,撞上风口,顾绾巴不得把自己的整个头都缩进衣服里,叫这刺骨的寒风无从下手。
侧头看着身旁同行的薛才人,面色不改,走路走得四平八稳。她穿得也没自己多,怎么就没反应呢?
察觉到了她的眼神,薛才人心有灵犀般笑道:“我自幼在北方长大,小时候又曾跟着父亲驻守在西北苦寒之地,这点寒意对我无甚影响。”
“原来如此。”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薛才人,“听闻北方人性格豪爽,姐姐性子这般温柔小意,倒更像江南女子。”
薛才人低头一笑,眼含狡黠之意:“妹妹也知江南女子以温婉著称,但为何我见出身江南的妹妹你,行事作风间颇具北方男儿的大气豪迈。”
原来原主出身江南,且这薛才人也知道,看来两人关系确实很好。行事豪迈,跟自己咋咋呼呼的性格挺像,这样就更不用担心自己的行为与原主有出入而令人生疑了。
“姐姐这是在取笑我不懂礼数吗?”顾绾撇撇嘴,表示不满。
“妹妹多虑了,怎么会呢,快些走吧,去晚了,又要被有心人教训几句了。”说着,加快了脚步。
薛才人点到为止,立马转移话题,但顾绾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姐姐,你不要想转移话题,我可不会被你带偏。”
薛才人依旧笑盈盈,流露出赞许的神色,伸出手哄小孩般,拍拍她的头。
“不错,变聪明了。”
要命,顾绾在薛才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母性的光辉在她眼中的自己放佛一个没长大,求夸奖的小孩。
虽然她没有感受过父母亲情,是个孤儿,但这并不妨碍她心里蠢蠢欲动的撒娇属性。
谁不喜欢人美心善还对你贼好的大姐姐啊!
好想贴贴,但不是时候正事重要。
薛才人见顾绾一直看着自己,眼睛扑闪扑闪,一副万分期待的神情,还真是个小孩子,而且看样子比以前更好哄了。
“好了好了,姐姐向你赔罪,饶了姐姐这遭罢,满意了吗?”
“嗯哼。”顾绾不置可否,“不过,姐姐,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为什么姐姐说我大气豪迈就是像男人呢?女子也可以很大气,豪放。这种个性又不是男人的专属,为何一用类似的词形容女子时,就要附赠上‘像男人’之类的话呢?”
对面人一声噗笑:“你的关注点到是奇怪,怎么想到这去了?”
“因为我觉得男女并无区别,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是男人的专属,就像很多事情也不是女人的专属一样。”
“这……”薛才人感到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心里不禁疑惑,顾绾这丫头大病一场,莫不是被刺激到了?
“男女怎会没有区别?就是在家庭中,男女的职责也不一样。女主内,相夫教子;男主外,平步官场,男人们的命运祸福就是我们的生死依靠。”
“我们为何不能靠自己,自己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何女子就一定要依附男人而活,为了男人卑躬屈膝。尤其是处在深宫的我们,为了皇上的宠爱斗得你死我活。明明我们可以不斗的,都是女人,何必为了不想干的男人彼此互相为难?”
对面人的脸色变得凝重,顾绾乘胜追击。
“但是姐姐,你我都必须这样,你我是为了生存,毕竟人微言轻。而其他人,那些娘娘们,为争宠斗来斗去,根本原因是什么?
“就是因为自小,父母娘亲甚至书上的教诲,都是要要我们贤良淑德,嫁人之后,一切以自己得夫君为重,入宫之后,更是要想方设法侍奉好皇上。”
“但是,这是对的吗?”
“顾绾!”
薛才人脸上浮现出怒气:“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万不可再说了!”
“姐姐莫要生气,是妹妹刚才魔怔了,吓着姐姐了。”
见薛才人动怒,却还叮嘱自己谨言慎行,顾绾顺坡下驴,赶紧调转话头,拉着薛才人的手立刻认错。
还是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刚才自己不过随便几句。
良善如薛才人,反应便如此激烈。那么其他人,要让她们意识到争斗的源头就是错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种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想要在整个后宫根除,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薛才人面色稍缓,两人沉默着,前往华清宫请安。
华清宫是明贵妃的居所,皇后薨逝后,由明贵妃代掌凤印,和妃从旁协助,管理后宫。
不愧是高位嫔妃居住的宫殿,光是宫门就比她的水月轩气派了一倍。
朱红色的宫门,门上镶金的琉璃匾额中间“华清宫”三个大字端端正正立着。
院里,两旁的梅花开得正盛,几个宫女正在修剪花枝,见到二人来了,行礼之后继续忙手头上的事。
再远一点,柳树枝条冒出点点鹅黄嫩绿,红绿想衬,不落俗套。一脚踩进院里,地板干燥,全无路上的湿滑之感。青砖干净且没有雪融化后的水渍,一看就是有人专门打扫。
进入华清宫,一路受冻的顾绾如获新生,室内温暖如春,热气环抱,脚底生温。袅袅熏香从内殿散发出来,闻着令人舒心安神。
即使有了心里准备,但是见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顾绾还是止不住的震惊。
其他嫔妃还没有来,是以她有闲心饱览华丽丽的屋子。
鎏金的屏风上面秀着一副百花迎春图:嫣红盛放的芍药、雪白如玉只有花骨朵的玉兰、特能惹人怜爱的垂丝海棠……花朵娇艳欲滴,栩栩如生摆在主位的正后方,与主位镶嵌白玉,点缀红玛瑙,刻着鸟兽纹路的椅子搭配得极好。
可见主人不仅财大气粗还挺有品味,皇后潜力股就是厉害。
每位妃子的座位上,贴心地放了一金丝边的软垫子,室内的火炉正旺,熏得垫子都是温热的。
虽然不是靠背椅,而是专门跪坐的小凳跪,但因为垫子的存在,顾绾按捺住吐槽的心,继续看着四周。
青的、白的、带花纹的、纯色的瓷瓶里插着鲜花,后边的桌案上还摆放着瓜果,四周靠墙的位置,错落有致摆放着照明的烛火章子,造型做成一个小屋的模样。
一开始,她还疑惑这是什么东西,等意识到时,心里默默为宫廷工匠点了个赞。
桌案上早早就备好了一杯热茶,茶味丝丝缕缕钻进顾绾的鼻子里,她忍不住喝了一口,不过她并不是真的古人,也不会品茶,只咂摸出茶的苦味。
温度刚好,就顾绾多喝了几口就见了底,身旁的云舒见状,拎起茶壶重新倒水。
薛才人这时候开口,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云舒。
这杯茶,你家娘娘喝完就不许再倒了,茶水喝多了伤胃。”
“谢谢姐姐关心,我就知道,姐姐还是在意我的,姐姐还生我的气吗?”
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不许再这样吓我了。”
“是是是!”顾绾赔笑道。
两人说话的间隙,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一共六人,准确来说,是三位妃子及她们的贴身宫女。
中间那位一张古典的方圆脸,眉毛细长黝黑,穿着一件靛青色秀金丝□□的宫装,身后的宫女手里捧着一件黑色带毛边的斗篷,看年纪,是三人中最大的。
左边那位,长相艳丽:瓜子脸,丹凤眼,眉眼上挑,浓妆艳抹却不觉艳俗,反而更具顾盼神飞之感。珠钗满头,火红的斗篷上勾勒着大片的纹路。
右边那位,脸蛋微圆,与中间那位相较,是独属于小孩子的婴儿肥,也三人中年纪看起来最小的。穿一件青绿色长裙,清新活泼。
自打三人一进来,顾绾便跟着薛才人起身,一一拜过三人,云舒趁机偷偷告知她三人的身份。
三人从左到右依次是赵婕妤、和妃娘娘、庄美人。
哦豁,庄美人,就是她啊。
行礼之后,待全部坐定,顾绾偷偷打量着对面这个疑似凶手的庄美人,寻思着她若是害自己不成,是否今日又会找茬。
果不其然,庄美人开口了。
“顾才人,好久不见啊!今日请安倒是来得早。若是之前皇后娘娘葬礼上也像今日这般早,我们姐妹之间就不至于许久不曾见面了。”
“庄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之前犯下大错,既知错在哪,便不敢再犯了。只是难为姐姐了,竟一直记着挂我。”
庄美人见嘲笑不成,难免心情不好,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庄姐姐既然这么记挂我,可之前却一直对我冷嘲热讽,我实在疑惑,姐姐的记挂是否别有深意?”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她没有理会其他人到视线,而是平静地与怒目圆睁的庄美人对视。
“你什么意思?”庄美人腾地一声站起来,仔细观察。
发现其神色不自然,不是单纯的恼羞成怒。指着自己的手微微发抖,旋即又放下去。
难不成真是她,居然一激就露出马脚。
看来,在这种人人都喜欢拐弯抹角说话的后宫,突然打个直球,直接说我俩不对付,效果显著。
顾绾状若无辜地眨眨眼:“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自打我进宫以来,庄姐姐就不知为何屡次刁难于我,这些,各宫姐妹都看在眼里,你说是不是啊,赵姐姐。”
突然被她叫到的赵婕妤没想到战火突然转移到自己这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等她开口,庄美人早已气急败坏:“你说我刁难于你,那你倒是说清楚我何时何地为难过你,我可曾无缘无故仗着自己地位高罚过你?”
正吵闹着,一道尖细的嗓音自殿外传来。
“贵妃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