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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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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方惊住,两眼一睁一眨,貌似听岔了,转头看向男子,男子看着自己被晾在半空的手,迤迤然收回负在身后,若有思绪纷飞,凝目看向棠溪颜。

她不记得?

夏语心拧眉看着,是什么也不记得的样子。

空气有些凝固。

傅九方在二人身上看了看,“嗐”地一声笑开,打破寂静,机灵地向棠溪颜行礼,“棠溪姑娘,你不记得了?你少时可救过我家公子……”

男子抬手打住,他要亲口问:“你问、我是何人?”

夏语心心里愰了下,张着嘴,一是对这里的用词不太熟,二是,至河畔那一面后,她与他三四年间未曾照面,如果说不记得,也正常!

夏语心挺起脊梁,理直气壮道:“对啊!不、记得!你是何人?”

“我是……”

“谁?”

男子欲言欲止,提步偏若惊鸿,款款迈过足下千尘,翩翩而至。

明明仪表不凡,是穆如清风,随着步伐靠近,偏有种势不可阻的力量随着压迫而来。

夏语心一颗心仿若无数只鼓在敲,忐忑的、心虚的、紧张的,男子靠近一步,她后退一步。

本是装傻充楞抵死不承认,他也只是走过来两步而已,竟然会怕到节节退缩。

夏语心被自己的胆小惊住。

男子停下脚步,她嘿嘿一笑松下口气,抬眼盯住男子,面如冠玉身如玉树,风姿独秀。

这么好看的人,怕什么!

四目交接,夏语心稳住神儿,讪一笑,望进那双明眸如漆灼灼其华的眼,对比棠溪颜多年前救的少年,萎黄残肢,孱弱不堪,丝毫不同一个人。

但细看眉宇,又带着几分尔时气貌,是原身存留记忆中的那抹浩然气节,矜贵之下雅量不掩,一眼于心。

而他,故作欲言欲止,忽而又一步一步靠近。

夏语心笑了笑,收回目光,暗暗道:难道他想说出“夫君”两个字,当面表清身份?

不可,千万不可!

夏语心抬手拍了下脑门,赔笑着,是真不记得。

反正都装作不认识了,何必再承认!

此前见面的时候,他是病秧子,棠溪颜亲眼见证过他的身躯不全,掉进水里腿瘸得无法自救。事后傅九方关问起,他亲口还说了是不小心被风吹掉进河里的。

那样一个弱到无以复加的人,对比眼前这样身长八尺且英姿俊美的人,不认识才是正常。

夏语心思定下重重点头,再看向男子,白衣胜雪不染尘,一眼溃败,脑海里瞬间冒出一大疑惑:他是怎么做到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个人?

弱至极致之处是强,他在以病示人?可那日掉进水里,他的腿分明是瘸的,意思、他现在不装了?

不好!

夏语心心里咯噔一下,笑着道:“我不管你是谁,总之,要多谢相救!”

草草地抱拳谢礼,管他装不装,是残是好,总之装作不记得,一走了之为妙。

“棠溪!”男子喊道。

夏语心起步落脚,整个人愣住。

当时他赐她棠溪为姓,教她在河岸青石板上识字,她念着她的新名:“棠溪,真好听!”

眼前正好是小溪棠树作伴,手里又有美味的梨肉饼,棠溪颜偏生好奇问他:“你喜欢吃梨肉饼,又为我更姓棠溪,还要娶我,你很喜欢棠溪?”

虽说她口中的“棠溪”并非指她自己,是天大地大溪水棠树,人间花红柳绿风和万里,但也是天真的、直白的无语,傻傻的把话喂进他嘴里。

夏语心挤着满面笑容,转过身,“你知道,我、名字?

男子:“当然,永远记得。”

听这话有几分酸味,是在暗指她忘了?夏语心咯咯干笑。

“棠溪姑娘,这是……”

傅九方才出声,男子抬手打断他的话,看着棠溪颜笑起来的样子,与那时那日,她救他上岸,累得瘫软在河石上笑的样子一样。

纯真粲然,见之不忘。

他不信,她会忘。

男子意在提醒:“棠溪,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透着柔弱的光,夏语心静静地看着,阴暗中他柔情万缕,轮廓分明,想到棠溪颜第一次穿上戎装,心中激起的喜悦以及示于人前的那份胆怯,怕也是因了他的这份好看,芳心初始而浑然不知。

她信他。

他也曾给过她一线光明。

可最后,她一身戎衣狼狈地死在他的军营中。

夏语心嘴角微微抽了下,苦笑着摇头,确定不记得,想用士兵身份赖掉过去可肩后枯发如云流随之也甩动着,她猛然才惊觉,伸手往身上摸了摸。

她凭棠溪颜死前的记忆以为身上穿的是戎衣,可这触感柔细软滑,她低头一看,弱光下青丝绮罗衫,穿的是女装,还是一袭锦绣华丽红罗衫。

她死后,他为她换了新装?

那……

夏语心心中一震,惊得一把捂住胸。

男子掖拳放在嘴边轻咳,好似自证清白:衣服虽是换下,但非礼勿视乃君子风尚,“我是蒙了眼纱换下的。”

夏语心愣愣地自嘲一笑:这么害羞干吗,又不是没见过男人,这副身体虽然妙龄尚小,未经人事,但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不过为死人换一身红,倒是够独特!

夏语心随手拍了拍胸前的衣衫,假是掸尘土,“……难为公子了。”

“棠溪,你醒来便是最好的,其他无妨。”

夏语心张口无言,晃眼见着男子手腕有伤疤,怔了下,随后拉过男子的手,捞开他腕间袖袍,看着那伤口,伸指压了压,还未完全结痂。

想着昏迷时吞进嘴里的血腥味……

夏语心抿了抿嘴唇,嘴唇上没有痂印,那种鲜味……是他割血喂的?

这下又要欠人情了,更不好脱手了!

夏语心丧气地垂下手。

男子还停留在她片刻的非礼中,收回手,她抚过他的伤口,他也压了压。

夏语心嘀咕着:“多大的人,还割腕自杀,真无趣!”

男子:“嗯?”

傅九方及时替男子解释清楚:“棠溪姑娘,公子怎会割腕自杀,公子这伤是割血救姑娘留下的。姑娘可记起我家公子是谁了?”

还真是主仆一条心,追问到底!

夏语心抚额笑着,心底喟叹:老天有失偏爱,都祈求了最好不要见,这就给碰上了。

不过碰上就碰上,早断早了且早好。

夏语心转身寻了位置,准备坐下好好把话说开,面前离得最近的有一白木方凳,上面垫着椅袱,夏语心坐上去,不知展脚哪方是歪的,仰面倒地,险些摔下。

“当心!”男子一手扶住方凳,一手托住她,“地面略有不平。”

夏语心吓了一刻。

男子捡了块小石子,在展脚歪的一方垫平,夏语心摇了摇方凳,确定稳当了再重新坐上去,“谢谢!”然后抬眼看向男子,“那个……你们为什么住在这里?是为了躲避城中瘟疫?”

本想直入主题,开门见山把话说清楚明了,但见着男子正看着她,眼里委有期盼,竟然心虚地调转了话头。

“姑娘不知,这哪是为避瘟疫,这分明是公子特意……”

傅九方逼着满肚子的话,不吐不快,男子稍稍看了他一眼,那兴致勃勃的说话声慢慢小了。

最后,没了声音。

“特意什么?”夏语心盯着傅九方未说完的话,紧着追问。

男子坐下,只在片刻,夏语心毫无预见时,他搭指探了她的脉。

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是完全恢复了!

“棠溪,我是谁,想起了?”

他怎么还纠着不放!

夏语心挤着笑脸,收回手,装是装不下去了,但要这样前后相悖爽快承认,做不到,故而左右环顾打量着山洞,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山洞突然又变得安静起来。

夏语心以为男子见她点了头,定会有所惊喜,凝神听了听,没有一丝声动,转过眼,正巧碰着男子一眼不眨凝望下的双目,炽热柔长。

四目交接,躲之来不及。

夏语心干巴巴地笑着道:“记起了,温孤公子。”

一静一动间微微泛起的笑里,皆是红艳生香,男子紧紧望着,帮她改口道:“君同。”

温柔得令人窒息。

夏语心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错觉,努力搓了搓手掌心,笑道:“……好久不见。”

“棠溪!”他算得上是年年月月相见,可见着她笑,他跟着嘴角上扬,“好久不见!”

眼底带着光,掩饰不却心中喜悦,一眼一眸如滚滚星河落在棠溪颜身上。

夏语心愈发局促起来,笑了笑,偏过头挠耳门,暗暗给自己鼓劲:夏语心稳住,不要羞涩忸怩受美色迷惑!回过头瞬间敛住笑容,起身端端正正行礼道:“多谢温孤公子……”

“棠溪,我是君同,亦可叫我仲聊。”

“公子字君同,公子十六岁便给他自己取了字。”

傅九方憋着一肚子话,实在嘴痒痒,见缝插针式输出,以求一吐为快。

这么多年一起,温孤仲卿知道他有时话痨,可今日这话是格外多。

棠溪颜知道他字君同,他告诉过她,只是没有说清楚是他未到行冠之年便自己给自己取了字。

正是那日他见着棠溪颜,一时好兴致给自己取了字。

君同,与君同行!

意义非凡。

可这样的行径听着跳脱不羁,有失礼法。

他虽然不在意什么礼法,可不愿棠溪颜觉得他是这样轻浮随便之人。

温孤仲卿抬眼看了看傅九方,到底在帮衬,还是在出卖?

话实在是多!

傅九方低下头,意识到错误,一会儿后又抬起头来笑着道:“我字九九,也是公子当日一并取的。公子说玄生万物,九九归一。姑娘日后同公子一样,也可称我九九。”

“九九!”夏语心差点笑起来,“当日?”

“就是……”

男子轻轻咳了下,打断傅九方的话,大有欲盖弥彰之嫌!

夏语心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前后一想,也猜出傅九方说的当日定是棠溪颜救温孤仲卿那日。

那一日,算是棠溪颜一世的永生难忘吗?

吃了有生以来最美味的肉饼,每一口都带着满满的肉汁香味。

那一日,她还有了可匹配富家子女的姓氏,还得一人格外青睐,在青石板上手把手教她写芳名。

犹如一株久困沼泽泥泞的小草住进了阳光森林,开心的、快乐的、充满遐想。

可她这一生,如千山行尽从她脑海中划过,事事重重幕幕,都跟抓了心肝一样颤抖。

夏语心低下眉,眼帘覆盖下晕起薄薄水雾,一会儿后,她重新抬起双眸,言归正传道:“我还是称温孤公子为好!多谢温孤公子割腕喂血救我一命……”

“公子还用了半身内力救你。”傅九方插嘴道。

夏语心重重行礼,“我此前救过公子一命,公子现已救了我一命,算俩不相谢。公子此前与我订下的婚约,公子、还是取消了吧!”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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