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91
李警官在家排行老三，年过六十，已经退休，退之前升了个副局，所以大家都给面子，喊他李局。
但他的大哥二姐还有小妹可都不打算给他面子。
这三个人已经在过客殡葬馆的大堂闹了起来，而亲戚朋友一聚，不在场的那个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是传统。
“爸的院子？哼，我跟你们说啊，要不是我，爸的院子可不得给老三？”李大哥嘁了一声，“他还用得着争？”
“就是啊，爸就是偏心老三，谁叫老三是警察呢。子承父业是最光荣的不是吗？咱算什么啊，几个做生意的而已。”毛绒围巾李二姐仰起头哼了几声，“谁知道啊，老三他老婆的肚子不争气，就生了个丫头片子，我看往后还能怎么承。”
【啊，可是你自己不是丫头片子嘛？】
大堂里突然有把陌生的嗓音响起。
池风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齐奂，只见对方看着前台簇拥着的几个中年人面无表情。
但她只是看起来心不在焉而已。
【那既然觉得生了女儿的没办法继承，那李二姐自己怎么还要争遗产啊？老李家不就俩儿子嘛，老大和老三去平分就是了，多简单啊。】
李大哥笑出了声，“是啊老二，当初我让老爹立遗嘱分房子的时候，你怎么还着急着从国外飞回来啊？你不是女儿吗？”
李大哥的老婆也跟着笑，“对啊孩子他二姑，甚至行李都没回家放一下，直接机场打车咻咻就冲到我们家楼下了呢，是怕什么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大哥二姐，咱去看看妈。”穿大红袄的是李警官的小妹，李四妹。
她说话声音平和一些，但音调很高。
总之一家子都很吵。
李四妹没当成和事佬，李二姐才不愿意被白白挤兑，“我我我不是怕老爷子把院子留给老三吗？他多偏心老三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为你们争取一份，你们现在还反过来怪我吗？天地良心！”
“哼。那真是多谢你啊，你是怕我占了吧？你跟爸说的话我又不是没听过。”李大哥嗤之以鼻。
【我没听过啊，让我康康。】
【噢，说的是：“爸，咱家那院子你可不能偏心老三啊。他家生的可是丫头，回头嫁了人那不就是别屋的了？给老大也不行！老大生了三个，个顶个的没用，这院子给他们家，回头就给卖了糟践，咱可舍不得！”】
【噢，那二姐生的孩子肯定很优秀？】
【噫，二姐生的也是女儿呀，这人脑子没问题吧？生而为女，生的也是女，然后......噢，没问题，她脑子没问题，她算盘打得好妙啊！】
众人同时看向了李二姐。
那声音却不往下说了。
因为齐奂的注意力被大堂里的屏风水墨画吸引了注意力，而池风裁也不是个八卦的性子，与其听这家长里短，他更想借一切机会跟齐奂加深联系。
所以他正借机在跟齐奂说那画卷的来头。
李家几人则在等李警官的妻子去居委会开老人家的死亡证明，便也只能待在大堂继续吵闹。
李二姐被当众揭了面儿，正要发火，李大哥却抢先一步，“呵，听听这话，白眼狼一个个的。你们摸着良心说，就算院子给我一个人是不是也在理？我是你们老大，我第一个出去赚钱养家，一家八口啊。”
那会儿老爷子的父母也都还在呢，李大哥也确实很早就出去打拼了。
他想想自己放弃的青葱就委屈，“你们都是我养的成么？爹没了那就是一个长兄如父明白吗？”
【倒也不是。】
【李大哥之所以那么早步入社会，主要是因为书念不好，本来就考不上大学，连上高中都没办法，只能去中专，但是吧......哎哟喂，他一开学就勾搭上了自己的班主任？】
【啊，他其实本是想勾搭班主任女儿的，但是人家没看上李大，所以李大曲线救国，转而选了班主任，还想着少奋斗二十年。】
【没料到事情很快败露，而班主任的老公居然是那所中专的校长，于是乎李大哥直接被退了学，开始了他提早奋斗的生涯。】
“嘿，那你真是了不起啊，大哥。”大红袄李四妹倒也不着急去看母亲的遗体了，“长兄如父原来是这方面如父啊。”
【嗯？噢？哈？】
【没有啊，你们老爹没有乱来过啊，倒是你们老妈冤枉了他好几次。】
【但是你们居然都信了？真孝啊。】
因为老李警官比较热心为民，所以每次跟市民接触都尽心尽力，奈何每次只要帮助的是女性，就会被自己的老婆指指点点。
【而且是当着儿女们的面羞辱？先是去女方家闹，破坏女方名声，然后再回家耍横，让大家不得安宁之余，还把责任推在丈夫身上，道他管不住自己？】
【好惨的老爷子啊，这位死者老阿姨是不是有点子妄想症——她有！】
【可惜老姨虽然学历不高，演技却很好，卖惨水平尤其一流，独自操持家事抚养四个孩子的人设立得极好，没人信她精神有问题，当然，本来也没人信老爷子会出轨。】
【因为李警官是个好人，邻里街坊都喜欢他，喜欢他们全家。】
【奈何啊，流言蜚语只要一再提起，难免就开始有人道什么无风不起浪之类的。】
【随着老姨闹腾的次数增多，老爷子的名声也就这么坏掉了！唉呀呀，后来连警察也当不成了，所以才格外倚重老三李警官，他是老爷子未尽的梦啊。】
老李警官无缘无故被自己妻子搞臭的名声在这里被澄清了，奈何做儿女的根本无动于衷，他们还想继续掰扯老李警官的院子。
大红袄李四妹呛完大哥长兄如父，却没说对，倒也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还继续朝李大哥说，“大哥，其实爸的院子给你也不是不行，那妈你得养啊，你别跟我们轮啊。”
“唉，就是就是，女儿没份是吧？行啊，你跟老三平分也行，妈也别往我和小妹那送呗。”李二姐拍了拍皮衣。
“哟，这会子妈没了你们还计较这个？房子也立过遗嘱了，就是平均分啊。这不是你们争~取到的结果吗？”李大哥的老婆不乐意了，“只要房子不要妈，说不过去吧？”
“谁不要妈？谁不要妈了？是谁家多一晚上都不能留一下妈，到日子了就催着我去接？都说了出差呢就多留一天，回头补上，还不能理解一下？”李二姐提到这个就来气。
【不能啊，那怎么能呢，那会子可快过年了，李大算准了日子过年不会轮到自己，多一天都不行呢，可不是没办法理解嘛。】
“嚯，原来是这样啊，是这么一个大孝子呢大哥，你就是这么负责的？”李二姐笑着转向李四妹，“咱就说嘛，妈怎么每一年都轮不到在老大那里过年呢。”
【不止过年噢，其实中秋啊重阳什么的，都没在李大哥家过过一次耶。哇，好能算啊，多退少补，还预留出容错的空间，李大哥好会算啊。这脑子怎么会念不好书呢？】
“行了行了，妈没了，今年谁家也不用跟妈过年！快把那院子也分了，咱都干净！”李大哥气急败坏。
“是啊，快分了吧，年底了着急用钱呢。这院子都多少年没人住了，每年还给交着几千管理费呢，我可心疼了，二姐，你倒是赶紧卖啊。”李四妹的丈夫声音很粗，是个壮实的糙汉。
李四妹亦催道，“对啊二姐，当初不是你说的要趁老人没走的时候过户，回头才方便交易买卖吗？现在爸都走几年了，怎么没见你卖啊？”
“那不是不好卖吗？又不是市中心的院子，那里是旧城区啊！走两步都要出福市了，现在需要买房的不都是年轻人嘛，哪个年轻人能考虑市郊房啊。”李二姐是个大嗓门，说到涉及自己的问题，音调就更高了。
“怎么就不好卖了？”李大哥的老婆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卖不出去就先租啊，爸都走几年了，那房子就算一个月租一千都能有几万快收入，你们怎么愣是放它在那摆着啊。”
“何止啊，福市现在也转型旅游了，多的是愿意住市郊的，咱郊区有福山寺啊别忘了。那地段那房型，还带着院子，租给人家搞民宿，一个月一万都嫌少，还一千？”李四妹的丈夫笑着摇头。
【啊，租出去可不行，里头那么多上好的家具，电器也都是大牌，租给别人用，回头都损耗了。】
几个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但都觉得这声音言之有理，便也顺着那话头继续开腔。
“可不是，回头不好卖怎么办，你们是要租还是要卖啊到底。”李二姐抱起手来问。
“卖啊，你倒卖啊，之前急着要爸立遗嘱，没过多久又说得趁爸走之前就把名字转了，还得转给你，不就是说你有门路，能卖个好价钱吗？”李大哥揣着手反过来问。
“那我说得有错吗？等人死了再卖有多麻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李二姐叉起腰来，“而且我是把名字转给自己吗？那不是给我们家子涵了吗？”
“就是啊，我们家子涵在国外，你们怕什么，她又不住这里，挂她名下最最合适，可别说得好像这个房子被我们家偷了一样。”二姐夫也不乐意了。
“好卖好卖，那你们干嘛不卖？妈这几年花销有多大？那房子卖了大伙儿不也轻松点吗？”李四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因为本来就不想卖啊，谁家年轻人愿意要一个过完户就又卖出去的房子？别的不说，购房首惠不就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