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三)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虞宁,声音略显嘶哑而疏离:“可以,这很划算,那现在我该做些什么?”
“不急,把馕饼吃完了来,吃完后你再去换身破旧的衣裳,我父亲的衣裳你别嫌弃就行。
对了,恰好这里有点药膏,你拿去用吧。”
虞宁转头直接从柜子里拿出药膏递给他,又从锅里拿出几只烤好的馕饼给他,见人渐渐走出屋子,才想起来没问他姓甚名谁。
正午的骄阳似火,村民们沉沉熟睡。
夕阳落,近黄昏。
等到那人收拾干净后再次出现在虞宁视线时,她注意到那人手中的野兔,神情意外。
“小娘子,这是谢意。”
待接过“谢意”后,虞宁轻笑,一双明眸似月亮弯起:“小郎君,你叫什么?”
“唤我萧云归即可。”
细下一看,虞宁发觉萧云归日角珠庭,霞姿月韵,不过从他的眼中读到些沉默寡言和疏离。
以及从言谈举止和作风中很难想象是一个身处荒山伤痕累累之人。
她心下赞叹,长得多俊美的一个人儿,竟不知是犯了何事落得身处荒山无人问津,可惜了身上穿的是粗衣麻布,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倒不输皇亲贵胄。
虞宁近身观察,不知想到什么就偷笑起来。她连连称赞,双眼放光:“没想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真是好奇你为何会一身伤痕出现在后山。”
“说实话,我觉得你真的挺适合做什么高官将军的,礼数周全,谦逊有礼,若真是什么达官贵人,我岂不是赚大发了。”
萧云归听了虞宁这一席话,目光颇有深意地望着她。
随即缓缓道:“现下我们该做些什么?”
“往这边走。”虞宁将野兔放在厨具旁,领着萧云归来到屋子的后院。
推开后门,萧云归望着一大堆瓶瓶罐罐不明所以。
“快过来。”虞宁疾步过去拿着蒲扇轻轻地扇火。
“这是烧水??”
“我在等待它的最佳水温。”
虞宁用木棍将火烛取出,拿出火柴点火,原本黑漆漆的炉子瞬间明亮起来,活泼地跳动着。
“最佳水温?”萧云归脸上划过一抹惊诧,“可是与其他水有什么与众不同?”
“在水温达到一定温度与树脂融合。”虞宁用小碗盛出水,让萧云归找个地儿坐下,“我在尝试修复古琴。”
“修复古琴?”萧云归一脸茫然。
好吧,他不知道原身弄坏了云华镇琴坊的古琴。
“琴师们的琴再如何修复都存在痕迹,何必如此耗费时间?”
“这是他们的修复技法,与我的修复技法自然有所差别。”虞宁扬着笑脸骄傲地说,“我所做的修复材料是不会让古琴看出有痕迹的,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萧云归听完半信半疑,仍心有顾虑。
他觉得此事不过是在消耗时间,并无显著成效,想要告知虞宁其中的利弊:“小娘子,且不说这过程如何繁琐复杂,光是时间和银两都要耗费不久,若是最后不成功,可谓是两者皆失。”
“我自是晓得的。”虞宁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继续试着炉子里的水温。
“倘若小娘子实在是囊中羞涩,织布何尝不是一条路?”
“我认真的,也是有计划的。”虞宁放下木棍,目光看着萧云归,缓缓开口,“若是我失败了,我还要其他法子,定不会耽搁你。”
她话音一顿,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抿唇一笑:“若是事成,我们就不再愁吃穿用度了。”
见虞宁如此自信,萧云归也不好让她感到挫败。
“我去后山收集树脂回来。”语落,虞宁背上竹篓,看着院子里装树脂的碗杂乱无章地摆着和挺拔俊逸的萧云归,“你就先帮我收拾一下这几只碗吧,今天做了其他口味的馕饼放在锅里,收拾完后去锅里拿。”
虞宁见萧云归点了头才放心地离去,刚走到门口外就折返回来。
“对了,药在桌上,记得擦药。”
萧云归抬起眸子认认真真地听完,淡淡一笑。
落日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他端着碗不明情绪道:“知道了,你自己上山也注意些。”
虞宁为赶到天黑之前要下山,原本走一段歇一下的路程因此就显得急匆匆。
一方面是担忧萧云归在家生了什么事端来,另一方面是害怕夜晚野兽出没。
她火速收集完树脂,不带歇口气地,直接又快步赶了回去。
临行前,虞宁又细心地拾起杉树的树叶聚在一堆,立了个塚。
为了感谢杉树的馈赠,虞宁拿出竹篓里的水浇了上去,又虔诚地拜别。
等虞宁背着满当当的竹篓归来时,恰巧看见院子里安安静静坐着的萧云归。
她一放下竹篓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顺势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萧云归起身拿出竹篓里的树脂,递给虞宁一方布巾:“往后便由我去。”
“我已经把这里的碗尽数收去,你可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他退开一步来,试图让虞宁看得更清楚些,虞宁抬眼往亮堂的方向盯去,见树脂排排摆放整齐,起初脏兮兮的碗已经除去污垢,火炉也是干干净净的。
“多谢你了,多亏有你帮扶,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就忙不过来。”虞宁眼里的疲态尽数散去,一双杏眸缀着星光。她起身将空竹篓搁置一边,又在火炉里点燃火柴。
火柴在密闭空间里燃得霹雳吧啦响,隔了几息后虞宁就将树脂倒进炉子里面。
“你……”萧云归欲出声阻止,不料虞宁接道:“放心,我只是让树脂溶解,以便更好上手。”见虞宁如此坚定,遂也不作他想。
“我这个水温溶解树脂可是最合适的,到时候做材料就顺手多了。”虞宁蹲在地板上用木棍搅拌,又继续给身边的萧云归解释道:“这溶解出来的树脂不仅可用于修复木质器具,还有止血的化瘀的功效,你那个药膏就是这样制成的。”
说到这树脂的用处,虞宁可谓是滔滔不绝,手中的木棍也不曾停下来:“等搅合均匀了,再拿出来降温。”
萧云归站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头一次见如此新奇的样式出现,似乎邻国也未曾出现过如此奇怪的制作方法。
不过,见虞宁甚是投入,他也不好干站着拂了面子,也学着虞宁的手法在一旁有模有样的搅拌。
夜幕降临,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隐去不显。
虞宁抬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见身旁之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忙不迭地关心道:“你先去休息,还有一点点我来做。”
“无事,既然剩下的树脂不多了,一起做倒也快些。”
见他执意要做,虞宁真正放下戒备与他攀谈起来:“本想着我与你素不相识,待你伤势痊愈便会离去,没成想,你做事也是极为认真踏实。”
“小娘子,我身上并无过多银两,在下只得出一份力。”
“很快我们就会有钱了,到时候我把琴坊的债还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依靠这门技艺发家。”虞宁眉开眼笑道,一想到未来之景,她身上的疲惫也除去了不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晃过,溶剂,树脂,清蜡均已成型,眼下首要任务则是找来羊毫笔开始上手。
然而,事发总是这样始料不及。
虞宁翻遍整间屋子也未能找到羊毫笔,她意识里清晰地记得自己去镇上采购了毛笔,虽说不能和真正的羊毫笔相提并论,但好在材质勉强可以。
而现下如何也找到那支毛笔,原身阿爹的毛笔也被其他亲戚尽数收去。
距离琴坊掌柜取琴已不到一个时辰,虞宁此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胡乱地翻找,任使她如何回想,也不知毛笔身处何处。
虞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又细又长的眉毛轻蹙。
“别急,我去后院找找。”萧云归安抚道道。
此时,门被侍卫大力地推开。
“虞娘子,七日期限已到,不知古琴如何?”琴坊妇人一头华丽的珠钗,低着抚摸蔻丹缓缓走来。
虞宁支支吾吾的,眼神闪躲。
琴坊妇人见她神情,沉下脸刻不容缓道:“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一群侍卫齐齐上前钳制,快速地拿出绳子将虞宁绑在桌腿上。
旁边的萧云归上前拦住却被侍卫推倒在地,任侍卫如何拳打脚踢也不松手。
“哟,还找了个柔弱的拖油瓶帮衬,把他给我一起绑了。”琴坊妇人讥笑。
几名侍卫用绳索缚住病恹恹的萧云归,无人知晓他一双深邃的黑眸道出抹不明杀气。
虞宁压下心中的惧意,镇静下来,“掌柜的,你这是作甚?”
“期限已到,虞娘子。看来是要将你卖去青楼了。”
“等等。”虞宁想到自己身怀系统,不该如何没辙。
系统!系统!
【通灵系统将为宿主服务】
虞宁低声道:“幻化毛笔。”
果真,不出片刻虞宁的手中就出现了毛笔。
“掌柜的,我有能力恢复古琴,能否先解一下缚住我的绳索?”
“若此次我无法修复好古琴,掌柜的如何处置我心甘情愿。”
虞宁谄媚地协商。
琴坊妇人冷哼一声,命人解了绳索,“你只有一个时辰。”
虞宁活动了手腕就立刻动身起来,忙不迭地拿出材料在古琴的残缺处绘制。
她望着树脂侵入琴身,又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搬出院子沐浴日光。
这一举动有目瞪口呆者,有看好戏者,更有数落者。
半刻钟后,虞宁将古琴呈给琴坊妇人。
众人欲仰头瞧场好戏,纷纷侧目而视。
琴坊妇人轻轻扬手,身后之人接过古琴递给她。
只见原先琴面残缺的星辰图案现已平滑光洁,犹如镜面。
她惊讶地抚摸琴身栩栩如生的图案,瞳孔里皆是不可置信。
良久,才挥了挥衣袖,“算你好运,我们走。”
见人走远,虞宁马上给萧云归松绑,坐在地上长吸一口气。
“你没事吧?适才被他们推搡是否碰到伤口?”
萧云归扶着桌腿缓缓起身,捂住胸口咳嗽道:“无碍,你没事就好。”
“还说无碍,你先去歇息一会吧!”
“……好”
趁萧云归入屋歇息,她懒散地躺在木椅上假寐。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修复古琴,获得通灵术】
系统:【宿主接下来的任务是在云华镇发展古琴修复术】
此话一出,虞宁扑通一声从木椅上摔了下来。
what?又来?
为了免受系统的惩罚,连着好些天她又开始捣鼓起修复术的原料。
这日,正值碧空如洗,云淡风轻。
虞宁背着竹篓唤上萧云归一同去云华镇。
“我来背竹篓。”萧云归刚换上衣裳出房间就瞧见虞宁身后的大竹篓装满了瓶瓶罐罐。
不等虞宁回应,他就拿过竹篓自然而然地背上。
因有人同行,此行路程倒也不似前番无趣。
云华镇。
满空霞绮,曙光瑶灿。
许是两人来得甚早,街市摊贩寥落晨星。
等虞宁收拾好摊位和竹篓,冷清的街市渐渐人欢马叫。
虞宁迅速地拿出竹篓的瓶子摆放在桌布上,吆喝着。
“修复古琴嘞,修复古琴。”
隔壁的小贩听到虞宁如此吆喝,便打趣起来,“虞娘子,还记得你以前那叫一个内敛安静哟,你阿爹以前来镇上教书你还总是央求着不许……”
她听着隔壁的婶子说起过往事,笑而不言,倒是身旁的萧云归饶有兴致地听完。
趁着闲聊的功夫,摊前也来了不少顾客,多半是从琴坊传出的消息,来一探究竟。
还有甚者,是为其新奇而来。
为了让看客相信此修复术的存在,虞宁当即挑选出一个顾客手中的古琴,取出罐子里的材料修复。
不过片刻,磨损的地方果真烟消云散。
翕忽,顾客接踵而至,原先的空盒子此时满当当的。
虞宁满心欢喜地收拾好物什,正当掀起桌布时,一双粗糙而结实的手按住桌布。
她抬头一望。
只见此手的主人面露恶意,双目似淬了毒。
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善人。
虞宁不想惹事,匆匆收拾好竹篓拉上萧云归准备离去。
“站住。”身后之人眼神凌厉,刀刃的白光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