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侯府
昨夜到达的时候都已经临近天亮,屠名微本就紊乱的作息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到的时候她还不困,本想着再过一会儿用了朝食再回房睡觉。
谁知等了一会儿,准备吃饭的时候,她困意上头,直接睡到了傍晚。
面对这么感人的睡眠质量屠名微也不敢说啥,默默起床。
“他还没起?”她坐在楼下用着早午晚三合一餐食,陆嘉学还没起,屠名微霎时觉得自己身体素质也还行。
看看,不行的还在吭哧吭哧补觉呢!
用过晚饭,太阳还露出半张脸对着大地微笑。
今天的云很多,晚霞也是透着紫的粉。
屠名微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紫色的裙衫,临近傍晚,她穿着罩衣,不用担心晚上冷了。
桌面上的长横刀她看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
将匕首藏于左袖中,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睡了一觉精神饱满,状态不错。
衣袖一甩,她径直出了门。
这一次,她直接被忠毅侯家中的门房给邀请进了屋中,她站在会客厅中,厅内肃穆庄严,一副大户人家的冷肃之派。
家中仆妇十分规矩地上了差点,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一阵非常快速的脚步声,一人之后还跟着几个人。
屠名微适时回眸,眼中兴味地看着来人。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夜京郊山脚路过的年轻男子——当今忠毅侯,李贞。
“师姐!”明眸皓齿的俊秀少年郎十分雀跃,他们分别数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当下一见,过往种种涌上心头,他还只当自己是山上依赖少女的小童。
师姐微笑地看着师弟,她标准的笑容让师弟后背一紧,“……师姐。”
凌空一劈,屠名微右手起势挥拳,李贞下意识格挡推回,而后朝其腹中一击。
下人们看这场面也是呆了,刚才郎主还高兴得跟着什么似的,随侍跟在他身边也三年了,从没见到他这么高兴过。
眼下这快乐还没消弭,他们都还沉浸在郎主分享的喜悦里,当事人就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
几人面面相觑,想要上前,但又不敢。
这位女郎他们是知道的,郎主过往拜师学艺的同门师姐,感情很要好。
这……帮谁啊?
帮郎主,不帮女郎,他们郎主会生气。不帮郎主,他们好像在这里也很难再混下去。
这时有个声音响起,“你们不要再打啦~”
屠名微听到声音身形一抖,手里的攻势却依旧猛烈,少年勉力回防,但最近他没有多少时间练功,时间越久,他就越吃力。
最后屠名微收回招,“退不了!”
非常直白的评价。
俨然,她对他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来人是一个女子,稚气未脱十二三的样子,屠名微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李贞也看向少女:“你来做什么?”语气有些冷肃。
少女愣了一下,有些惶恐,“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有。”
屠名微适时坐下,并没有看他们。
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待到少女离开,李贞也来到她的身边,“师姐!”
屠名微并没有看他,只是启唇反问:“你把我的消息给透露了出去?”她眼刀一闪,明显不高兴了。
李贞立即乖乖站在一旁低头认错:“是我!”
“原因?”他虽然年少,但也不至于没脑子。
李贞觑了她一眼,而后恭敬道:“我不日将要援兵西州。”
这话犹如深潭落子,水波潋滟,余波一圈又一圈。
“你才十七。”不论是经验还是其他都不够份量。
“顺郡王可不会觉得我年少。”少年语气有些嘲讽,明显也是看不过眼此人。
又是这个顺郡王,屠名微有些气闷,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无处不在。
屠名微没有留下联络方式,但对于名册上的大致方位李贞也有个概念,西州战起,她应该会去。
等他派出人手抵达西州,她都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所以他联络了王寻客。他就在西州,又有所求,应该会更快。
好小子,都会算计人了。
看来这京都也不好混啊,当年只会跟在她身后当跟屁虫的小子长大了,心眼也多多长了几个。
对于他,她总是多宽容一些。
这些事儿无伤大雅,且她不喜京都里的弯弯绕绕,怕麻烦不等于怕事。
他人没事就行!
\"坐。\"
李贞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师姐不会怪他的。而且无羁公子这人他知道的,品行上佳,不然他也不敢开口。
“这些年在京都还好吗?”三年前师父离世除了留下一笔遗债,也别无其他。她继承了这笔遗债,而李贞被接回了家中。
京都侯府,何其煊赫。
那子孙为何被发配至灵州?
比起繁华的京都,多山崎岖的灵州怎么不算穷乡僻壤。
屠名微的到来是因缘际会,而他的到达是多方筹谋。
他父母联姻,但二人毫无情意。其母剩下他后,也黯然离世。
后头父亲再娶,传闻是娶了个自己念念不忘的,还生了一对儿女。但后来幼子病弱,早夭了。而他父亲,先忠毅侯也在三年前病故。
早年他被自个的父亲给送走,美名其曰游士批命,富贵在野。
若是生长于斯,则将会早夭。
其他人当然不信,但人是他悄摸送走的,他本人不愿开口,其他人也没有办法。
或者也是其母也不受家中人喜,娘家人无所作为。
不然,堂堂侯府嫡子怎么会被稀里糊涂地送走。
其实屠名微也不理解这个侯爷的脑回路,不知他是有多不喜欢李贞的母亲,牵连幼子,死生不见。
以至于最后的最后,这偌大的侯府都没有继承人。
然后十四五岁的李贞,临危受命,回家继承遗产和爵位。
他的继母依旧在侯府后院,只是深居简出,不再爱出门,也很少和外人见面。
而刚才的少女就是李贞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幼葭。
“还行。”少年思忖了片刻,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还行?
那就是不怎么行了!
“不喜欢这里吗?”看看这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威仪贵重,是多少人一生的不可求。
李贞无奈地笑了一下:“或许人就是如此,总不知足。”在乡野惯了,想去繁华中见见世面。在名利场惯了,又总爱想乡野之中的意趣。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若是自己没有回来,回到这个地方,自己在外头会有多潇洒。
人总会对自己没有的事物格外在意。
“好好的少年郎,何苦叹前路漫漫。你有的是时间!”路就在脚下,只要有心,大不了及时改道。
天下好风景多的是,不要怕自己见不到。
“师姐,在我这儿住几天吧!咱们好久没见,我如今也能饮酒同你共饮了。”当初跟在师父身边学艺,每天只能看着师姐和师父二人潇洒快活,他都羡慕得不行。
每天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快快长大,同他们共饮。
即使当时师姐也是年少就开始饮酒,但这个少年觉得自己师姐异于常人,能打破常规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屠名微看着对方期待的表情,点点头:“试试你的酒量。”
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今夕何夕了。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少年眸子一亮:“好!不醉不归。”
他忙走到外头,朝方才引开的随侍道:“备酒菜,要上好的酒。”
随侍忙应是,而后快步离开去准备。
准备还需要时间,李贞便带着她逛了一下园子。
侯府后院有一片湖,地方很大,也很敞亮,虽然深秋时节风景寂寥,但看着夕照晚霞微波水面也别有一番滋味。
李贞十分热情地给她介绍着,像是要把这三年来没说的话都一吐为快。
屠名微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没有什么回话,更多的时候只是抿唇笑笑。
一道脚步声临近,屠名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抬眸看向水亭回廊处的来人。
是一个侍女,后院的人。
她看向他。
眼见李贞竖起一道冷漠的屏障,对着态度内敛的侍女问道:“何事?”
这侍女不卑不亢,只低着头回着:“女郎说郎主前院来了客,傍晚寒风骤起,湖边水汽重,女郎猜测郎主这儿应该没有合适的披风。便命奴婢送了一件过来。”她手里还捧着一叠淡粉的衣物。
屠名微上前一步,她盯着这侍女低垂的头部,这人年纪二十出头,应该是那位夫人身边的人。
所以,是来打探她的?
屠名微一手接过托盘,“多谢!”
侍女随即抬了一下头,她看着面前淡笑的女子,虽然她在笑,但双眸尽是深潭,这般的冷漠,简直比郎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侍女立即垂下头,恭敬道:“不敢。”
看着侍女退下的身影,屠名微倒是挑挑眉。
她将托盘举到李贞身前,李贞下意识接过。
双手拿起披风,她抖了抖,淡粉细纹,十分素雅的衣料,但又不缺精致。是内秀的那一种。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将披风叠好放回托盘。
李贞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沉默、淡雅、平静、温和。”
没有任何攻击性?
倒是意外。
“这么和煦的人养了只百灵鸟?”李幼葭这么叽叽喳喳活泼的性子,被她比作百灵鸟。
李贞也是忍俊不禁,“我也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要大干一场的准备,结果……什么都不用做。
那人就自己深居简出,一副要常伴青灯古佛的样子。
而且,他能感受到,她是真的不想再牵扯什么,李幼葭虽然吵了点,但也只是吵,并没有什么坏心。相反,还很赤城。
她懂他的憋闷了,一身功夫无处用,满心计谋无处使。
“所以你是愿意去西州的。”哪怕有别人在一旁推波助澜,但他还是愿意去外头走一走,做大好男儿应该做的事儿。
“忠毅侯以军功立家,哪怕早年无战事,但李家在军营的影响力也是第一无二的。他不想我在京都太久,怕我有天分了京都的兵权。”去西州,死在战场上,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一个大障碍。
“这人想要什么?”上位?
李贞摇头,“目前只是争权。”不然上面不会这么久都没动静。
但将来,谁又能说得准呢!
所以他说的也只是目前。
“叫师姐前来,也是有私心的。”他目光郑重:“希望师姐帮我救一个人。”
屠名微眉头一挑,睨了他一眼,救谁?
“西州军大将军——张荀予。此人是西州军的定海神针,但他年近花甲,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听闻近日操劳成疾,加上病体沉疴,他已卧床数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他已经时日无多了。不需其他,只要他能稳住即可。哪怕吊着一口气,西州军有他,才能稳得住。”说起这些的时候,她身边的这个少年格外冷静、稳重,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深思熟路的结果。
屠名微沉默了。
她很少主动治人,而且这种身份的人麻烦本来就多。
想当年她救了一户名册里的人,这户人家也是当地大族,走漏了消息,说自家有位神医,还想把她豢养起来,专做他家的医士。
后面这家人自然被她砍得没了气势,自此,她只以还债人自居。治病救人?
不好意思,会医术,是我的能力。不做,是我的意愿。
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屠名微长叹一口气,“如果我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