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李贞敛眸黯然,“这是师姐的意愿,我不能强求。”虽然可惜,但他没资格也没立场去要求她去做什么。
“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只要撑过这个冬季就好。”将战事结束在今冬,那后续的新将领变动也不至于动摇军心。
他们也有了过渡的时间。
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他们的事情,他们也不该把所有的希冀都加注在一个人的身上。
说到底新老交替便能引起军心动荡,这本身就是源于他们能力不及,力有不逮。
非关他人。
所以只是一个请求。
屠名微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莫低头,不管什么时候头都给我抬起来。”
“是!”
立正站直,堪比军训站军姿。
“我考虑一下吧!”她得想想。
“好!”他应下,考虑总比直接拒绝要好。
屠名微没眼看他傻不愣登的样子,“吃饭吧,饿了。”
厅堂仆妇接踵,来往上菜的人排成了一长列,各色花样的美食琳琅满目,这是做了多少?
吃得完么?
“师姐到了京都,怎么也是我做东。平时不这么吃的,想让您尝尝。”察觉到她的表情,李贞补充道。
况且侯府人这么多,怎么会浪费。
主人少,不代表下人少。
为了撑起这个侯府的体面,饶是他裁剪了众多人,此间的数量还是居高的。
屠名微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约落座,二人对饮共食,月上柳梢头仍是兴意未尽。
屠名微知道这人是久不见熟人,内心憋闷太久,但看着一直想揽住她臂弯的某人,她提醒道:“你已是大人了。”虽然在她那儿还算是未成年,但十七岁的少年,在这个时代俨然并不算太小。
看看,马上就要去建功立业了。
少年澄澈的眸有些郁闷:“我再大也是师姐的弟弟。”能大到哪里去。
刚见到她时他总喜欢唤她阿姐,但由于她不喜欢和人过于亲近,所以她矫正他,只能唤其师姐。
师父觉得在理,毕竟还是要重些师门规矩。
哪怕门里算上他也就三个人。
他一把揽住她的手臂:“这京都一点儿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我还得不懂装懂。”
不懂装懂?
他没这么笨吧??
是你不想太过牵涉其中,所以压根没想进入,不深入,谈何理解。
想当初他意气风发,说要去京城干一番大事业,让她刮目相看。这才几年,就已经想飞出这牢笼。
“西州也并不太平。”虽说战场上的都是武将,但有人的地方就难免派系斗争,这是一个永远也无法避免的问题。
文官是软刀子,武将则是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一着不慎,便就是命丧当场了,就是转圜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我想去。”
“去就去呗!”她也不拦着。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
人生难得自知。
李贞轻笑一声,低眉垂目:“师姐你永远这么洒脱通透。”
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不在乎过去,不猜想未来,只看过程,只享风景。
这等心性耐力,无怪乎师父这么热衷。
早年听师父提及过去,他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师姐骗进师门。
师姐心性坚韧,若不是年幼,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做她师父。
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师姐也很少称呼师父,一般都是老头老头地叫着。
生气了不耐了便是叫死老头也是有的。
师父笑眯眯地受着,无半分不妥。
他总说,师姐面冷心热,只是很有想法,不是恶人。
这些年得益于师姐和师父的教诲,他这么一个平庸的人也学到了不少本事。
京中人说他惊才绝艳武艺高超,是个顶好的郎君。
他们不知,他也不过是学了一点皮毛而已。
哪里配得上顶好二字。
能遇上这么好的师父和师姐,是他之幸事。
是值得一辈子骄傲的事情。
屠名微将他的头推开,“你身处局中难免看不透,实属正常。”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
李贞红着脸,酒气十足:“师姐,让我陪你去还债吧!”
还有人上赶着继承债务,屠名微也是嘴角微抽。
“那你和死老头商量?”
李贞猛一激灵,“不敢不敢!”
明显人已经醉了,屠名微唤来随侍,“把他带下去,喂点醒酒汤。”
“是。”
说完,随侍抬头欲言又止。
“还有事?”
“郎君早让人备好厢房,女郎可暂歇。”随侍低着头,“郎君知道您回来,早早便让人准备好。”
似是担心她会走,随侍补充了一句。
屠名微看着趴在桌面上的少年,锦衣华服倒更显疲态。
“我知道了,找个人带路吧!”住几日也无不可。
下面的侍女把她引到一间布局精致的客房,“女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灯火昏黄,夜已深。
屠名微虽然不想再折腾,但衣服上都沾了酒气,她道:“沐浴。”
侍女脚步极轻地离开,没一会儿,隔壁的屋子就把换洗的香汤给准备好。
她快速地清洗了下,想着深夜头发不好干,就没洗头。
凑活凑活倒也是睡下了。
翌日屠名微醒来,李贞倒是忍着宿醉来向她问安。
来这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深宫老太后呢!
屠名微让他麻溜滚。
倒也是听话,又滚回去睡觉了。
一旁的侍女见家主和这位女郎如此相处,别的心思也都歇了歇。这样的疾言厉色,一般都是长辈对小辈。
可见郎主只把这女郎当做师长来敬重。
“女郎,热汤备好了。”
屠名微起了个大早就是觉得自己头太油,油到自己睡不着。
以前也没这毛病啊,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在京都生活油水太重。至于为什么油水会转化为头皮油脂,这就不是她能胡诌的范围了。
洗完澡,屠名微觉得自己容光焕发。
邦邦能打十个。
侍女送来的衣衫,都是郎主提前让人备下的,都是时下的新衫。
屠名微看着眼前的绯色裙衫,这么优雅,是让她不要高抬腿踢他吗?
哼,小样。
花招还真不少。
老娘穿裙子照样敢踢。
还在迷迷瞪瞪的李贞,忽然打了个冷颤。
她居住在客院,离后院都还有一些距离。
这个位置,一般都是府下门客居住的地方。
反正屠名微是挺满意的。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石凳上铺着软垫,不冻人。喝着热茶,散着头发,微风拂过,倒是惬意得紧。
拱门处的李幼葭也是看愣了,美人画卷呐~
就差一园娇花,就是百花齐放了。
“你就是兄长的师姐?”少女怯生询问。
屠名微循着声音看去,那少女还是待在拱门处,不敢进来。
想来应该是被叮嘱过。
李幼葭见这人挑了挑眉,解释道:“我没进来,我就在外头看看不行么?”兄长和母亲都来了人警告她不要去打扰人家,她也听话了呀!
那她这不是还在外边吗?
怎么能算进来。
屠名微好笑地看着来人,招招手。
少女像雀儿一般飞了进来,嘴里还冲屠名微身边的侍女说道:“这可是她让我来的,我可没打扰她。”
侍女低头不语。
李幼葭知道兄长的人都很闷,也就不理她们有没有反应。
屠名微看着眼前的少女,“多大了?”
“快要十四了。”再过几月就是她的生辰了。
倒是不怕生,说什么答什么。
屠名微看得出来,这人很赤城,像张白纸。
在这京都,什么最稀奇,这类人最稀奇了。
最怪的是,她似乎很喜欢李贞这个兄长。
屠名微也问了,只见这少女答道:“有兄长相护,因何不喜?”
她问得认真,倒显得她像个小人。
“那他喜欢你吗?”
吃着糕点的李幼葭一噎,不是被糕点噎的,是被话噎的,她垂下头:“……不喜欢。”兄长只喜欢这个师姐。
她看的出来,兄长十分敬重她,拿她当家人。
有时候她也不理解,为什么血脉相连的她不被他喜欢,反倒是无血脉的旁人能得其侧目。
“兄长是不是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所以才不喜欢我?”被这小妮子反问,屠名微倒是不好答了。
是因为生母不同吗?
那也不是。
是因为你们那离大谱的亲爹罢了。
但这些她也不想再提,“他对你的喜欢,会影响到你对他的关心吗?”
“当然不会,不管兄长喜不喜欢我,我都当他是我的兄长。”
母亲也说了,家里因兄长得以为继,要敬之爱之。
“我曾听到过家中仆妇碎嘴,说父母一辈对不起兄长良多。具体缘何,师姐知道吗?”
屠名微摸着自己的湿发,现在已经半干了,“叫我屠名微就好。”
李幼葭自然不敢,只道:“屠娘子。”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多说无益,要真想说些什么,当事人自会有话说。
“你既觉得他好,那就对他好就是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能铁石心肠呢。”日久见人心不是?
李幼葭粲然一笑:“也是!兄长刚回来的时候理都不理我,现在我和他说话,他都会让我‘滚’了。”
屠名微拈起茶杯饮下一口茶,就怕自己抽搐的嘴角太过鬼畜。
这妹妹,怕不是个兄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