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屠名微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私以为想和做是两回事。
渴望与实际面对,那又是大相径庭的两种处境。
围城,不过如是。
显然,这女子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所以才会想要飞出牢笼。
以前不想要的,如今想要了,看来,这事情打击真的很致命。
“夫人叫我来,就是说这些?”她想她可不是什么知心姐姐,单来听人讲点少女心事的。
“有话直说便可!”
女子收敛了一下思绪,“是为了李贞,也是为了侯府!”
“我想请女郎劝劝李贞,不要让他鲁莽行事。出兵打仗岂非易事,这侯府再经不起折腾了。”
“你想要洒脱的生活,他也想。”她只回了这一句,而后对方就沉默了。
对啊,她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再把一个人拖下水,而后告诉对方这都是为了你好。
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变成了笼中鸟,包括她的思想。
甚至她还想同化他人。
“夫人,我们都该知道,孩子大了留不住。何况他当下已然是这郎主。”一家之主,选择权在他!
她想要李贞留下支撑门庭,但这是他不喜之事,无异于强人所难。
“我亦知战场凶险,形势莫测,但,人心都留不住,要人做什么?”一口一句为了谁谁谁,不尊重人的为谁好,和囚鸟有什么区别?
对面的女子似乎怔愣了一下,而后哑然道:“是我着相了!”
人心都留不住……要人做什么,呵~想她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也还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但其中有多少是自己的不作为……
说不清楚了!
太多了。
明明她曾经有过很多机会可以做自己,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任由机会溜走。
“你知道先忠毅侯吗?”
这话题转得未免太快,屠名微只点点头,“略知。”
要不是李贞,谁会知道他。
不过,为什么突然谈这个?
而且,先忠毅侯,这称呼,这看上去也不是很恩爱的样子啊……
“此人,是个十足的小人。”
一语惊人!倒让屠名微一时语塞。
呃……
这会儿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你疼爱李贞,想也知道他不喜其生母吧?”
屠名微掀眸看她。
“他也不喜欢我。”
屠名微:???
嗯??
什么瓜!?
“他喜欢的是我的同胞哥哥。”
“噗!”
她刚进嘴的茶。
“咳咳咳,咳咳咳咳……”这人说话真是一个弯都没有,这直球未免也太直了吧!
比起这,更让她震惊的是——那先忠毅侯娶了两门妻子,但其实他是个弯的?!
呸,死渣男。
这什么人啊是。
谁管他喜欢谁,关键是打着自己直的名义装直,这死gay真会恶心人。
“你?双胞胎哥哥?”屠名微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轻。
那女子点头,想起什么,泪盈于睫:“我叫苏婠,我哥哥,名叫苏清。一胎双子,本是吉相。我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兄长,苏清对我也很好。当时年少,别人告诉我忠毅侯钟情于我,对方又是一副皎若人间月的模样,一时想错,便坠入了深渊。后来想想,当年父母就很不喜这件婚事,哪怕这人看上去再不错。毕竟有了嫡子有了亡妻,我这个后来的,总会稍差些。
他们二人不知何时产生了这些纠葛,道是两情相悦,却拿我做挡箭牌。而这一切,我都还是他死后,苏清殉情后,我从他留予我的绝笔信上得知。多深情啊,深情到一个可以娶自己恋人的妹妹,一个任由自己的妹妹坠入火坑。美名其曰情深义重,简直令人作呕。
信的最后,他竟还要我原谅他。”
语毕,泪也簌簌落下。
“我让你多劝诫李贞,也不是让他陷入牢笼里,只是希望他亲近的人多帮忙看着。这孩子孤苦,他不信我,所以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侯府固然重要,于私心而言,只有侯府好,葭儿今后才能更好。但若是他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自当去吧!京都,也不过是个吃人的樊笼罢了。”
谁也说不清是泥沼更吃人,还是战场更杀人。
她以为留下来慢慢成长会好一些,只是她也忘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曾经少不经事的她。
屠名微也沉默了。
原以为这老夫人就是个希望困住李贞的老古板,没成想,她也是这樊笼里的受害者。
或许京都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值得的,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权势的。
而那先忠毅侯……
不要看她面色不显,其实不入流的脏话已经在她嘴里打了几个来回。
她想到过这渣男离谱,但没想到过会这么离谱。
李贞的母亲,当下的苏婠,哪一个不是他们这对渣男手下的受害者。
你不喜欢人家你说啊,不敢说又不敢反抗,自己没能力没本事就去霍霍人家小姑娘。
李贞的母亲至此都还背着夫君不喜,郁郁寡中的名头。
甚至京都的贵妇圈都会拿李贞生母来告诫自己的女儿——不要做一个像李贞生母那般刚直,被夫君不喜的妻子。
屠名微怒火中烧,浑身的战斗因子都被点燃了。
骗婚啊,死渣男。
他凭什么还敢去挑剔李贞他娘?
亏他死的早,不然……
“你说,我能不能把他挖出来鞭尸。”
苏婠被惊得忘记哭了,“额,啊???”
“没有,我开玩笑的。”竟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屠名微在心里给自己掌嘴。
淡定,淡定……
这谁能淡定??
谁!!
她深呼吸好几下,友好的问候已经送至李家的十八辈祖宗面前。
“他们都还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自然是李贞和李幼葭。
苏婠自嘲一笑:“是我们这一辈的过错,何至于让他们去承担。”这样的痛苦,她活了三十多年也难以消解,更何况这些青春正好的少年。
“很多事,随着当事人的离去,再多的情绪也都只是独角戏。那些爱恨情仇,与他们无关。”
不管是李贞还是葭儿都值得更好的生活。
何必再拿过去困扰当下。
屠名微不免高看了这苏婠几眼,“夫人为他们所思甚多。”
想想要是没有那什么劳什子先忠毅侯,她应该可以过得更好。
真是一遇渣男误终生,她还遇到了一对。
倒大霉了。
“我代我师父,谢过夫人。”对方完全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和李贞袒露,最起码她和李贞的关系绝对会得到和缓。
李贞通直,自然不会对这么一个受害者计较。
那么对方在侯府的处境也不会如此尴尬。
苏婠毕竟是继母,哪怕是长辈,他又是男儿,她也管不到他头上去。
更何况李贞又继承了爵位,那些下人消息灵通的,对前尘往事哪怕一知半解也蒙了个七七八八。一来二去,有些想巴结李贞站队的,自当不会对这老夫人有多敬重。
规矩自当还是有的,就是分用心和不用心了。
而苏婠又自退后院一隅,在有心人眼里,她就是心虚。
故苏婠在侯府里处境并不算好。
只是她内心痛苦,也不把这些物质的东西放在眼里,对她本人而言,是没什么影响的。
她也不觉得委屈。
经历了这么多,这算什么委屈。
屠名微代她师父谢过苏婠,也是表明了对她的尊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用师父的名头致谢,是对她的敬重。
她和李贞是师姐弟,不管怎么排,她也是小辈。
她可以不在乎,但在当下来说,于对方而言,这是极大的认可。
苏婠虽然还红着眼,脸上的笑容也明显真切了些。
“我知道你师父。”
哦?
“怎么说?”
“他从前在京都也算是名人,但由于性子刚直,得罪了一些人,也是个性使然,他后来也不怎么回来了。”
原来这死老头也是京都人,倒是没听说过
也是,从哪儿来重要吗?
她也不关心这个。
屠名微只是笑笑:“倒像是他的个性。”
“当初我也是无力插手过往,在知晓李贞被送走的时候,也已经是木已成舟,再难改变。后来从他的口中得知,被送到了你师父的身边,有时候想想,也不觉得是件坏事。
毕竟生长在这样的京都,混迹乡野恣意生长反倒能多开心几年。”
对于这些屠名微也很难评,她也不知道了——自小离开这样的家,没有父母亲情,究竟是好是坏?
看着波澜不惊的屠名微,苏婠也是叹了一口气:“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对于他的今后,我想,他应该能自己做好决定。”
“夫人有心了!”
苏婠但笑不语。
她能做的也只是当下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过往的痛苦……就留在过往吧!
那样美好的青春年少,她希冀而郑重。
希望,这些灿若骄阳的一切,都能得偿所愿。
从苏婠那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滑到午后。
因她平时就风餐露宿,倒也不觉得有多饿。
苏婠自当也是留了饭相邀她用餐。
屠名微拒绝了。
她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
很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