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居
车夫带回来的最新消息是,前头有贵人出行,还是几位的车马正好挤到了一条道上,没有打起来,也没有以势压人。
好不好笑,都是让路让出来的学问。
这相同等级,哪怕差了那么一点,但为了以表尊重,大家都还是会让对方先行。
好家伙,这是都坐下来聊起来了啊?能磨蹭这么久……
屠名微询问:“能改道吗?”
马夫觉得有点悬,“女郎,今天好似有位人家举宴,前头只要是去往建安坊的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也觉得很耽误时间,可这里头牵扯的人都是上面的贵人,他们也没出说理去。
真是让人火大。
屠名微愈发觉得心火旺盛,她强行令自己镇定,深呼吸几次,她又阖目了几瞬,“不管用!”
她摆烂在张奈身边,“怎么办呀!”想打架,最好能让她打到爽的那种。
张奈握住她此刻有些躁动不安的手,他温声道:“车马行不通,不若我们先行走过去。带些简单轻便的东西,先去把卧房铺设好。”他如是提议道,谈话间似潺潺山泉,透人心脾,送来一阵清凉。
心中的憋闷虽然还是郁塞,但也没先前那么夸张。
有时候也不是自己想不到解决办法,是特殊时期到了,就是想‘搞点事情’做。
既然猛火被某人浇灭,屠名微也安分了不少。交代完车夫,他们便一人提着一个包袱往前走。
其中人流还是不小的,等二人来到堵车的源头,屠名微的额发都已经濡湿紧贴在头皮处。她抬眼看看身边的这人,虽然人多,但他还是尽力护着她,事事关心,事事上心,而他只顾着护着她,都忘了照顾自个儿。
等二人松快的时候,屠名微才注意到他整个人的形容不可谓不狼狈。
两个人最后面面相觑,屠名微看着有点缺心眼的某人,便就是特殊时期的那些无名火都消散了,她掏出自己帕子给他拭汗,“我的天,你怎么能这么可怜?”
由于她神情和缓,眉眼带笑,张奈不自觉地就跟着她笑了起来,他接受着她对他的好,任其操作,“当时没顾得上那么多,只想着你了!”
还真是会说话!!!
屠名微替她整理一下衣襟,再拍拍身上不知何时落上的泥尘,“不论我如何,你也都要照顾好自己。”
张奈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她接着云淡风轻道:“怪心疼的。”
他没话说了。
张奈认真地看着她,他们略有些身高差,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刻意低下头注视着她,目光炙热,不容忽视。
他对于她的坦白总是格外认真,一字一句恨不得随身带纸笔写下记下,刻在心里。这样,或许今后午夜梦回孤枕难眠的时候,他还能拿出来反复咀嚼。
屠名微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此刻的眼神在说——我记下了!
认真而郑重,令人不敢轻易毁约。
她有时候不禁在想,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二人不得已分道扬镳了,他该如何?
用情至深的人,只会吃尽世间所有的苦。
恍然间,她脑子里闪过了那老头骂过她的一句话——死丫头,你没有心啊~
没有心?
没有心……
这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啊…
此时屠名微还不知道,她和张奈的身影落入了身后某位贵人的眼里。那贵人看着前头的屠名微,而后略带审视意味地关注了一下她和张奈的关系。
如此亲密,如此举措……
还真是不一般的关系呢!
“二哥,你在看什么?”
被唤作二哥的男子收回自己放远的视线,神思回拢,他只语气淡淡道:“无事。
一天的光阴转瞬即逝,今夜,屠名微和张奈搬到了建安坊这边。这是他们在这住的第一晚,屠名微觉得即使没什么客人,但温居宴还是有必要小搞一下的。
小厅内灯火跳跃,今夜外头的风还是有些唬人,一阵阵的风将烛火吹得寥落,但好在月光似水,铺满一地皎洁。
不用借着灯火,他们便能看清这漆黑之下的一切,“月明空照,倒是省了咱们的烛火。”
张奈和她并立在院中正厅的台阶之上,他借着她那处的视线抬头望天,“明日应该是个晴天。”
“还会观星测天?”她望着明月随口道。
张奈谦虚给出答案,“哪里算得上观测,只不过习先人之慧,擅自妄言罢了。”学来的,只是勉强会套着用,哪里算得上什么观测。
屠名微还是鼓励道:“已经很好了!你怎么似乎总是不愿承认自己很优秀啊?”不像她,会三分,硬撑装也得装出十分来。
主打一个虚张声势,输人不输阵。
张奈偏头看她,“因为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他和她的行为逻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处事风格,甚至很少能找到共同点,只不过,有趣的事,彼此间都愿意互相包容了解。
谁说好奇不是爱情的第一步呢?
反正他觉得是。
屠名微见外头的风势狂乱,她将人拉到室内,“别看了,先吃饭。”
这是他们在新家的第一餐,屠名微好奇问道:“张郎君,你现在什么感觉?”
张郎君想了想,而后道:“新奇。”
“新奇住所?”这应该是他生平记忆里第一次对家有了概念。
“新奇我们。”见她不解,他添了一句,“我们今后的生活方式。”他的生活里十几年来都只有他自己,现如今猛地多了一个人,今后只要一想到回到家就会有另一个人在等候,他的心绪就难免起伏了些。
这是一种万家灯火,有我一盏的归属感。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具象化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幸福。
“现而今,我终于理解了,为何人人都在为买屋置地,成家立业所执迷。”张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隐隐地,还会有一种成就感。
这是一种很另类的体验,张奈内心的喜悦充斥了他的全身,他只觉得今天自己格外‘满足’。
幸福感?!
屠名微在心里默默摩挲这这两个字,这玩意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端看人的价值观。
可他今日第一次觉得自己幸福,屠名微听到后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在不停地泛酸水——她在替他觉得难过。
海州王氏,王氏大族,若他安顺,何以又会如此令人心酸,心疼。
真是得失来去,命运使然。
屠名微坐在他身边,她忽然捧住他的脸,直言:“我的小可怜~”
张奈其实并不这么觉得,但她心疼他,他就不为自己辩驳了,“还好有你。”平我过往不安。
他不敢说一切都是为了等到她,这样对于她来说,太重了些。他能说的,就是一句——还有有你,幸亏是你!
这是命运给予认真生活的人的一重礼物,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收到,但他收到了!所以他感激,感激命运,感激生活,感激永不放弃的自己。
“少年下山时期,住持曾对我言,我的归处在山下。当时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是在找个由头散我下山,找的说辞。”他失神一笑,颇为感慨道,“现而今回想,我倒愿那是什么劳什子真言劝诫,天命使然。”
屠名微抱抱他,行吧!你说是就是。
吃完饭后,二人一起收拾碗筷,一起洗漱,洗漱的时候由于某人的不老实,浴房溅落了一室的水迹。
“大哥,我觉得你今晚好猛。”生龙活虎的。
大哥:“……”
“大……”
床嘎吱嘎吱随风摇晃,室外妖风阵阵,室内旖旎妖艳。
在某人不停地嘴炮之下,大哥终于忍不住呵斥了她一道:“闭嘴。”
屠名微:“???真是不爱了,都开始恶言相向了,行!我闭嘴!嘤嘤嘤嘤嘤……”
大哥抵额喘息,“我错了~”
室外月光依旧如练,室内情人的低语也依旧不歇。
月亮不懂暧昧,情人不觉疲累,只余这扰人的冷风,吹散了一院的空寂。
第二天早上,屠名微是被鸡叫声吵醒的,这附近小院有人养鸡,她耳力灵敏,自然能洞悉真切。
本来是要起的,但看着室外的朦胧夜幕,这什么鸡啊,播报一点儿也不准,改明儿找上门买了炖了。
真是白瞎这好梦时刻了。
她磨磨唧唧地缩进某人怀里,某人依旧沉在梦乡,但手上是不自觉地将她拢了进来,呈一个护卫姿态。
同时,感受到她的不耐烦,他语气有些迷糊,“怎么了?”摸摸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安抚,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屠名微也软着语气,“外头的鸡好吵!”在铺子那边住都没这么吵。
毕竟那边差不多都是临街的店铺,店里不会有蓄养的小动物。便是有,那也是天明后,陆陆续续运到店里,供小店使用,一天的时间,差不多也都能消耗完。
基本不会遇到这种时候。
还真是失策,赁院子的时候觉得自己万事俱备,到自己亲自住进来了,那后头才叫一个——多有不顺意。
还好有一个月的试用期,没事儿,还可以换,屠名微如是想。
不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