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天
第二天早上,烦人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你还如在梦中。
你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人晕晕乎乎的,眼睛迷蒙地睁开,等那一阵铃声过去,过了一会儿又无知无觉地闭上了。
眼前突然变亮了,你皱起了眉,想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但被阻止了。
“爱?”好像有人坐在了你的床边,你费力地睁开了眼,只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凑到你的面前,好像在和你贴额头。
“发烧了?”另一个烦人的男声响了起来,你略带不满地望过去,看到了一张戴着墨镜的脸。
为什么有人在室内还戴墨镜啊?
“奇怪的人。”你嘟嘟囔囔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坐直了身子,“黑瞎子?”
戴墨镜的人似乎听见了你的嘟囔声,将墨镜摘了下来,瞪了你一眼。
“爱怎么样了?”另外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少年走了进来,你看到他就站在电灯开关旁边。
“不知道是怎么了,也没发烧。”
“麻烦关一下灯好吗。”你费力地扬起了上半个身子,朝他示意,“太亮了。”
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了在你床旁边的两个人一眼,见他们点头示意,就关上了灯。
“谢谢,我要继续睡觉了。”见目光重回黑暗,你倒回床上,心满意足地就要闭上眼,突然看到黑暗中一双正在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睛,“……我房间里有猫吗?”
“爱酱怎么这么好笑啊。”蓝色的眼睛晃动了起来,你看着那双眼睛离你越来越近,“生病就会变成笨蛋呢。”
他在嘲笑你。虽然脑子不清楚,但你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登时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我试一下用反转术式起不起效。”黑暗中有一双手按住了你的额头。
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流了进来。你眨着眼,没有动弹。
“没有效果。”黑暗中,短发的影子摇了摇头。
“送去医院看看?”丸子头的影子朝你走了过来,“她这样能去医院吗?”
“去医院看看呗。”蓝色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似乎准备打电话,“硝子帮她换一下衣服吧。”
见他们三个人三言两语就要把你送走,你顿时不高兴了起来,费力把被子的所属权夺回来,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我不去医院!”
“爱,乖,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有人轻轻拍着你的被子,试图把你从里面拉出来。
虽然你在生病的状态,但是有一个念头不知为何牢牢地固定在你的脑中。
你不能去医院,也不能做检查,不能被别人看到你的手臂。
“别跟她说这么多了,直接整个打包带走算了。”蓝色眼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应该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花了好一会儿,你费劲巴拉地从脑子里找出了他的名字:“……五条悟,我不去医院!”
“可是爱你生病了啊,生病就要去看医生啊。”女声温柔地劝诱着你,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看完医生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医院治不好我的。”你犹豫着露出了半张脸,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的边缘,像是下一秒又会钻回去,“我需要一句话。”
“什么话?”女生的声音又近了些。
“天极爱被治好了。”你想了想,犹豫着回答,印象中自己还应该躺在什么东西里面,但是却想不起来。
“天极爱被治好了。”女生重复了一遍,“是这样吗?”
你感觉自己舒服了一点,用力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两个人也将这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你顿时觉得自己舒服多了,只是头仍然很疼。
“我想吃黄桃罐头。”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饿了。”
“黄桃罐头。”女生重复了一遍,望向一旁的蓝色眼睛,“悟,你那边有吗?”
“没。”蓝色眼睛干脆利落地回答。
“我出去买一趟吧。”丸子头的男生说话了,他走得近了些,“顺便买点粥什么的,爱喜欢喝什么粥?”
“皮蛋瘦肉粥。”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你嗫嚅着说,“谢谢你。”
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蓝色眼睛干脆利落地接了起来,电话里传出了大嗓门的声音:“悟,让你们去找个人怎么都不回来了!”
“忘记夜蛾老师还在等我们了。”女生摸了摸你的脸,像是在试探温度。
“夜蛾老师,爱酱生病了,没法来上课。我和杰出去给她买黄桃罐头,拜拜。”蓝色眼睛的人一串连珠炮将对面打懵之后,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反应过来就扣死了电话。
“走吧,翘课出门去。”蓝色眼睛的人搂上了丸子头的肩膀,明明是背对着你的,却好似注意到了你的视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哦,爱酱。”
门关上了,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你看着女生给你倒来了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点,又重新躺了回去。
“爱经常会生病吗?”家入硝子见你乖乖地躺在那里,又忍不住伸手试探了一下你的体温。
“经常会生病哦,不过这种的躺一会儿就会好了。”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掀开了被子,拍了拍床,示意她躺进来,“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哦,这种不会传染的。”
“啊,好。”家入硝子想了想,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躺了下来,她昨天做实验也做到很晚,在这样的黑暗里也渐渐有了困意。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你将被子给她盖上,学着记忆里的样子笨拙地拍着她。
空调温度适宜,盖着被子倒也不觉得热。家入硝子没有阻止你略带凶狠的拍打,而是渐渐地睡了过去。
你用眼睛确认了好几遍她睡着了,才开始困惑地想自己到底应该躺在什么里面。
好像是个透明的玻璃箱子来着,你给放哪了?
想着想着,你也疲惫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痛醒的,喉咙里低低发出的呼噜声近乎凶狠,你身旁的家入硝子被你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你蜷缩成了一团,眼里渐渐弥漫上了猩红,浑身上下都在痛,像是被刀刃洞穿骨髓再狠狠翻搅,和幻觉不同,你的身体竟也开始裂出了伤口,皮肤张开了嘴,将血管和肌理暴露在外,那些伤口如同气泡,不时浮现出来后又合拢,在你的体表乱窜。
家入硝子已经站到了床边,正担忧地看着你。
“离我远点。”见眼前的女孩想要伸出手来碰你,你像是被冒犯了似地呼噜了一声,“不要碰我。”
“爱酱,我们回来了~”背后有人推开了门,顺势打开了灯,将你暴露在了灯光底下,他的声音骤然严肃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从六眼反馈过来的你的状况明显很糟糕,你的咒力像是不听使唤似地在体表乱窜,想要顶破你这身薄薄的皮肤。
在短短几秒里,你甚至悄然拔高了一厘米。
理智告诉你不能划破皮肤,一旦划破皮肤,可能遇到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但你快要忍不住那种自残行为了。
太痛了。
“帮…帮我……”
下一秒,你的后颈传来一阵疼痛,你顿时晕了过去。
一两分钟之后,你醒过来了。
“爱,怎么样,还疼吗?”家入硝子正坐在床边,看到你睁开了眼,忙凑了过来。
“没事了。”嗓子还有点哑,你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刚才那种疼痛已经消失不见,“只是生病而已。”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家入硝子小心地劝着你。
“没事的,夜蛾老师也知道我生病这件事情,只是偶尔会这样,不严重的。”你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又看向了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的咒力量变多了。”五条悟半张脸藏在架子的阴影里,那双蓝瞳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你。
“你这不是知道的嘛。”你从床上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噼啪”的骨响声从你的关节各处爆开,“承受代价,我才会越来越强大。我的直系亲属都已经没有了,所以承受代价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这还是在你晕过去之后,从骤然回闪的天极清的面孔里意识到的。
她的那一句“你来替我背负吧”,你一直没有察觉到她真正的意思。
天极清将秘密的内容完完全全的告诉了你,用一种只有巫女之间才能交换的方式。
——血脉相连。
天极家是如何创造巫女的,你不得而知,但你知道了天极家最初创造巫女想要实现的愿望。
取代神明。
神明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那么就替代祂,以侍奉者为名的巫女们各个都是神明预备役。他们不想要那种需要贡品需要代价的神明,而是想要无所不能又心怀大善的观世音,代代培养的巫女们都在走天极家铺下的路。
善良是个太难定义的概念,那就固化成家族,固化成腐朽的、不会变迁的血脉联系。
窃取神明的力量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巫女体质的本质是承受代价,每承受一次代价,实力就会越发强大,同样,下一次的代价也会愈发难以承受。近乎每一个巫女都会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进化出附着般的能力,可以让血脉相连的人作为替代品,血脉之间越亲近,受到的影响就越大。
当巫女成年之后,实力会渐渐稳固下来,代价也会越来越小,当然也很少有替代品能熬到完全承受代价至巫女实力稳固。
而那些为巫女付出的人,就成了巫女的枷锁,成了束缚。
就算是这样,能够活到成年的巫女也很少很少,在天极清查询到的记录里,所有的巫女几乎都不怎么幸运,逼近十八岁更是容易横遭意外。
天极爱每一次生病,其实都是在承受代价,实力也会因此变强。但现在她即将成年,却已经没有可以承受代价的替代品,自然只剩下了自己。
“粥可以吃了吗?”你眼馋地指了指放在小木桌上的盒子。
“吃吧。”一旁的五条悟默不作声,夏油杰已经上来将饭盒打开了,他也顺势坐了下来,“我和悟也还没吃。”
“一起来吃吧。”你拉了拉站在一旁的家入硝子的衣摆,“不放心的话,等会儿可以检查一下,真的没事了。”
家入硝子犹豫着坐了下来。
最后四个人围坐着木桌喝了一肚子的粥。
满足地咽下黄桃,你开开心心地往嘴里又塞了一块水果。
五条悟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黄桃罐头,比你想象中的好吃百倍。
“下午的训练我就不参加了,记得帮我和夜蛾老师请假。”三人组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你的房间,你懒懒地挥着手,“我还想再睡会儿。”
“好。”夏油杰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几乎是一关上门,你的笑容就沉寂了下来。
说实话,你其实现在还浑身疼,只想钻进水晶棺里好好躺一会儿,但为了防止五条悟或者夏油杰突然杀你个回马枪,你还是坐在了书桌上,从书架上抽出了天极清的学习笔记开始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事情。
在这些天极清示范的字符里,没有一个是“平安”,按道理来说,平安御守应该是最普通的那一类才对。
“试试看好了。”你嘟嘟囔囔地从抽屉里翻出了黄纸和笔。
“平心静气……”你深呼吸了一下,摒除杂念,缓缓落笔。
刹那间,你的耳边响起了层层叠叠的声音,仔细分辨的话还能听清楚野林下足、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声音。
平安两个字很快写完了。你愣愣地看着眼前正在泛着金光的字符,下意识地知道了它的功效。
让人从某种意义上的逃避各种厄难,只要堆叠的字符够多,甚至可以让人免于一死。
这就是“平安”的意义。
你之后也尝试了好几次,但不论怎么样,那些字都是黑色的,而不是像你第一张写完的那样,泛着金色的微光。
“真奇怪,难道要别人对我说过平安才能写?”你匪夷所思地盯着字符看了一会儿,还是把它叠了起来,塞进了御守里,将御守缝制起来。
你这会儿做的是一个金色的御守,上面也绣了平安两字,是名副其实的平安御守。
你将新鲜出炉的御守放在了那件固定了通道的高专校服口袋里,毕竟出任务估计都是穿那个。
“五条悟不会来到我的房间。”
“夏油杰不会来到我的房间。”
“家入硝子不会来到我的房间。”
将这三句话一连说了三遍,你将门反锁,这才小心地解除了水晶棺的封印状态。
利落地掀开盖子,你爬了进去之后,心态良好地将水晶棺盖上,开始睡觉。
咒力在被抽取,身体各处的疼痛在退去。
你陷入了平静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