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爱死后的世界（2）
马上要开始入冬了。家入硝子收紧了薄薄的围巾，抵挡住袭来的凉风。
生日的话，她一向是回家和父母一起度过的。
如果爱还在的话，应该会组织大家给她办个生日会吧。家入硝子想到这里，有些伤感地垂下了眼帘。
这一段时间，她总是会突然想起你，在看到桌上花瓶的时候，在食堂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看到那瓶摆在床头的指甲油的时候，坐在有四张桌椅的教室里的时候，在不经意看到烟花的时候。
悲伤在慢慢地褪去，不再那么尖锐，而蜕变成了一种温柔的、按住心脏的闷痛。
开始起风了。家入硝子加快了脚步，推开了门。
“硝子回来了。”妈妈温柔看着她推开门，“饭已经好了，去洗个手吧。”
“这是给我的礼物吗？”路过了被放在柜子上的精美礼物盒，家入硝子睁大了眼睛。
“嗯，是别人寄来的。”妈妈应和着，“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歌姬？”
“可是歌姬前辈的礼物已经给我了啊。”家入硝子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洗了手先坐到了餐桌旁。
“吃完饭，拆开看看就知道了。”妈妈将饭放在了家入硝子的面前，“快尝尝妈妈的手艺。”
等吃过饭，家入硝子伸手抽掉了上面的丝带，用剪刀小心地裁开了包装纸，露出里面崭新的相机。
“这个牌子好像还挺贵的。”将相机拿出来放到餐桌上，家入硝子伸手在里面翻找着贺卡，“怎么没有贺卡？”
倒是相纸散落了开来，家入硝子将相纸一张张收拢起来，指尖却骤然停住了。
最下面的两张相纸已经被用过了，一张是戴着蝴蝶发卡在阳光下微笑的你，另一张拍了一枚写满了字的贺卡。
家入硝子缓慢地捡起了那张如同贺卡的相片。
To 硝子：
Happy Birthday！生日快乐！惊不惊喜！我给你寄了生日礼物！
你看到这张照片就意味着我已经不在了吧？给硝子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呢。
“是很不好的回忆。”家入硝子无意识地回应着。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可不可以请硝子帮忙，让悟和杰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呢？他俩好像是不怎么听话的类型。
“知道强人所难的话，就亲口和我说啊。”家入硝子哽咽了一声。
我超级超级喜欢硝子的，所以不希望硝子为我伤心。
我的死或许是命中注定，但这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对不对？
你永远拥有我的友情和我真挚的祝福。
家入硝子会拥有幸福的未来。
——天极爱 2006.07.14
“我想要的未来，要有你才行。”家入硝子摩挲着相片上的字，泪珠落在上面，将上面的名字扭曲，“不要把自己排除在外啊，爱。”
家入硝子回学校之后，问了夜蛾正道。
“啊，天极曾经来找我问过你们的家庭地址，我想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就给她了，怎么了吗？”夜蛾正道看着突然沉默不语的家入硝子，“是寄了什么东西给你吗？”
“礼物而已。”家入硝子勉强勾起了一个笑容，“那打扰了，夜蛾老师。”
—
灰原雄收到礼物的时候还有点惊讶，是妹妹帮他拿回来的，他们家的生日会一向很热闹，整个客厅都被布置过了。
“哥，你的快递。”灰原玲子将东西递到他手上，“还怪沉的。”
“抱歉，我还以为是我买的书到了。”灰原雄伸手接过来，打量了一下，“是什么呢？”
“心仪你的女生送的生日礼物？”灰原玲子打趣道，“哥，你什么时候脱单啊，我想要个姐姐陪我一起逛街。”
说不出口自己学校里压根没几个人这件事，灰原雄笑了笑，将话题揭过去：“来拆拆看吧，拆开就知道了。”
灰原雄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弯着腰抽掉了丝带，撕开包装纸，从里面拿出了相机，和之前七海建人收到款式类似：“建人送的？”
“没找到贺卡呢。”灰原玲子好奇地看了几眼。
灰原雄却很快注意到了相纸盒里有用过的相片，笑着将它抽了出来：“藏得好严实……啊。”
上面的内容让他沉默了下来。
To 雄：
你的天极姐在天界为你送来生日祝福！我们的小太阳又长大了一岁！恭喜！
你当时看着建人收到这一份东西的时候嘟哝过自己也想要一份吧！
嗯哼，你的天极姐可是有求必应的圣诞老人！特地来为你实现愿望了！
来笑一个吧！这可是愿望被实现的时刻！而我最想看到雄的笑容了！
祝我们的小太阳永远面带笑容！
——天极爱 2006.07.14
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你在对他微笑。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的灰原雄也跟着扬起了一个笑容，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了一旁妹妹的目光。
“怎么了，哥？”灰原玲子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抱歉，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灰原雄没有看自己的妹妹，只是低垂着头。
“好。”灰原玲子担心地看了眼灰原雄，就离开了沙发。
“天极姐，”灰原雄摩挲着另一张相纸上夕阳下一起微笑的你们，这个笑实在太过耗费力气，话语间带了些许亲昵的埋怨，“你的消息也太滞后了吧，我的愿望，”
嗓子就这么哑了下去。
“——是你能活下来啊。”
—
七海建人是在生日第二天才收到生日礼物的，他因为忙于准备审查任务，没能回去。
转寄到高专之后，七海建人捧着东西回了宿舍。
拆东西拆到一半，七海建人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这个相机的款式和他摆在宿舍里的那款是同型号但不同的颜色，而五条悟告诉过他，这一份其实是天极爱选的礼物。
拆包装纸的动作愈发轻柔了起来。
他很快就找到了拍过贺卡的相纸。
To 娜娜明：
生日快乐！娜娜明！一直想这么叫你嘿嘿，既然我已经不在了，就让我最后实现一下自己的小心愿吧。
这款颜色超级漂亮吧，让我想起你的眼睛，娜娜明看上去是很严肃正经的人，其实对大家很包容。明明是大家当中最小的一个，却总是在照顾人。
我不在的日子里，大家就拜托了，但不要有压力哦，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说出口的话可能会成真，所以写在贺卡上了。今年的八月，你和雄出乡下任务的时候要小心，可能会遇到一级的土地神。
拜托你帮我保守秘密啦，娜娜明。
祝愿娜娜明永远心想事成，平平安安，每次任务都能和队友一起顺利回来，不要受伤，实力越来越强！
——天极爱 2006.07.14
“真是乱七八糟的语法，天极前辈。”藏在眼镜背后的目光看不分明，只有愈发忍耐的呼吸证明他心潮的起伏。
“我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你还在就好了这一件事啊，前辈。”
—
每年的生日礼物都会准时送达，他们像是默守着同一个秘密，导致没有一个人发现，五条悟根本没有收到过来自你的礼物。
五条悟的地址是无法送达的管制地带，所有的快递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所以给五条悟的礼物全部都堆放在了你的家里，包括那枚你精心订购的戒指。
在年复一年里，覆盖上灰尘。
—
就算你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时间还是会慢慢地走下去。
家入硝子常待的实验室里，总是放着一个玩偶，无聊的时候，她就会抱着玩偶站在窗前，摆弄着玩偶的手，拨弄着挂在窗边的风铃。
她按照你的提议戒了烟，偶尔会写一些恐怖小说，聚集了一批比较喜欢小众怪谈的读者。
家入硝子的工作桌上摆了几个相框，有之前一起去祭典拍的，也有七海生日会上的大合照。
你们的照片还是太少了。家入硝子偶尔也会觉得后悔，没有为那短暂的相处留下更多的相片。
在第七年的三月，她收到了一份录像带，是野林下足亲自送到高专的。
这份东西，是在野林下足在归还监督专用的轿车的时候发现的，就放在他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里，上面还留了一个信封，信封正面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To 野林监督：
抱歉未经您同意塞了东西在这里，既然您看到了，就证明我已经出意外了，具体内容在信上。
那么剩下的，就麻烦您了。
——天极爱
“这是天极小姐为你准备的。她说如果你还是有些放不下的话，就让我把这个录像带里给你。”野林下足的目光含着些许愧疚，“我想着你或许还是想要看一看里面的内容的，就送来了。”
“谢谢。”家入硝子沉默了一下，接了过来。
家入硝子找夜蛾正道借来了放映室的钥匙，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录像带被读取的声音如此细微。
你离去的悲伤已经被平复了，只剩下了漫长的想念。
你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还是十七岁的样子，背景是你的宿舍。
“已经开始录了吗？”
家入硝子说不清在看到屏幕上的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喃喃着：“原来你的声音是这样的啊。”
“硝子！我好想你！”你鼓了鼓脸，“虽然我们昨天才见过，但对于正在看这个的你来说，应该过去很久了吧。”
“既然你收到了这个，说明你还放不下我吧。”
“那么，家入硝子不会为我的离去……”
预感到了接下来的话，家入硝子猛地按下了暂停键，她伸手捂住了脸，在寂静的黑暗中，无助地呢喃着：“……凭什么要抹消掉我的悲伤啊，爱。”
家入硝子站起了身，弯腰从机子里取出了录像带，脖子上的星月项链从领口滑落了出来，环绕着星星的弯月上闪着极光般的色彩。
她不会再继续听下去了。
“真是任性，”家入硝子看着接近跑完的录像带，你就只给她留下了这么两三分钟的影像，“不给我留下点别的什么话，而是选择阻止我继续悲伤下去。”
“我更想听你说，”
“硝子，为我笑吧。”
—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是一级咒术师里少见的经常一起出任务的类型。
灰原雄也变成了靠谱的大前辈，只是身上总揣着一个老旧的护身符，别人问起的时候，总是会得意地炫耀着。
“这是我的前辈为我准备的护身符，特别灵验！”
当别人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七海建人总会恰到好处地打断他们的询问。
“雄，该走了，还有任务。”
七海建人手腕上戴着你送的机械表，表带已经有些松动了，灰原雄劝他换过好几次，他都置若罔闻，只有在某一次差点被咒灵割断之后，他才抽时间跑了好几家钟表店，换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回来。
他们都在好好地成长着。
—
狗卷棘第一次见到天极爱，是在五条悟的办公室里。
他按照监督的提示来送任务报告书，恰巧看见坐在办公椅上的五条悟，半仰着头，像是在小憩。
老师戴着眼罩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在睡觉啊。狗卷棘烦恼了一下，朝前走了两步。
桌面很乱，只有一个角落非常干净，却和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
一支盛放在浅口花瓶的粉色月季花，和一朵装在水晶盒子里的山茶花。
虽然是非常漂亮的花，但是感觉不像是五条老师会喜欢的类型。
狗卷棘凑近了些，观察起了花朵，这才看到水晶盒子旁还有一个相框。
五条悟还是没有醒。狗卷棘犹豫了一下，看向了相框的正面。
是穿着和服的少女和五条悟的合照。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老师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很随意。
老师有女朋友了？狗卷棘收回了视线，想了想，伸手敲了敲桌子。
“啊，狗卷同学来了。”五条悟活动了一下脖子，压下梦境中看到你死亡瞬间的那一丝闷痛，这是早乙女遥的术式遗留，“来交任务报告书吗，真是个好孩子啊。”
“喉咙有点受伤啊。”五条悟掀开眼罩看了一眼，“去找硝子治疗一下吧。”
等到狗卷棘找到家入硝子的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看文件。
“稍微等一会儿。”家入硝子看他似乎不着急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说，“等我看完这篇论文。”
狗卷棘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打量起这间他或许以后经常要来的办公室。
家入医生的桌子上也有一个相框。狗卷棘不禁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又看到了那个少女。
在烟火下绽开笑颜，像是在冲着镜头招手，一旁是同样笑着的家入硝子，可以看到旁边还有人，露出了大半个袖子，但被折叠了起来，压在了后面。
是两位的好朋友吧。狗卷棘不禁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