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枚音符奏响
时间的长度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短短几秒会被无限拉长,指针滴答滴答走过的是几格,又或者是几圈,流沙从漏斗里滑落,埋住的不仅是难以喘息的沉重感,还有始终无法过去的时间。
某个片段不断闪回播放,就像是深夜困在走廊的病人,闪烁冰冷的白炽灯照在身上,属于自己的病房的门却始终找不到。
重复,短促,难以忘却。
但大多数时候它过得飞快,漫长数十年就像老旧照相机里的胶卷,轻轻一眨眼就能全部播放完毕。
我的生活枯燥,平淡,乏善可陈。
除开上学和工作,社交方面不过是少数几人,毕竟独处的感觉实在美妙。
重复内容过高的生活使我平静,偶尔冒出的烦躁感被我用旅游抵消。
再度成为学生的好处就在于一年两假,而我此时拥有比上辈子更足的底气,能够支撑我跑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角落,但我还是听从内心的想法决定先回国。
“你真不去?”
鸟取雪枝失望地问我,我刚刚拒绝了他一起去巴西度假的邀请。
放假前刚拒绝了柳生比吕士的音乐会邀请,同样推拒了来自幸村精市的网球比赛观众邀约,我当然不会厚此薄彼,自然是没有改变我自己的旅游计划,毫不留情地否认了鸟取雪枝的度假计划。
“下个月我要改道去奥地利,你要来的话可以提前发消息给我。”
我跪坐在房间的地毯上,歪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上在整理着衣物。
“这样啊,”他有点犹豫,“到时再说吧。”
我嗯嗯几声挂断了电话,还没等我把眼前的东西收拾好,下一个电话又忙不迭打了过来。
“喂?大小姐。”
安藤咲子欢快的声音传来,“带我一个呗。”她知道我每次假期的习惯,也没有额外再去询问我的安排。
“不要。”
我再一次拒绝了她。
“那把kako给我养一段时间呗。”安藤咲子图穷匕见,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她的真实目的。
“……行。”
我看似妥协,但我才不会告诉安藤咲子我其实早就打算好出国前把猫送到她那里寄养。
约定好后天就把猫送过去安藤咲子位于东京的公寓后,她被电话另一头的人换走,匆匆挂断了电话。
*
说实话回国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就像是……上瘾。
熟悉的地方早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不曾看过的风景也没有多么惊艳我。
寻不到,折磨,隐隐的苦痛。
渴望触碰,期待,意料之中的失望。
我已经无法解释清楚我是否在享受这种“自虐”的感受。
我用着同样相似的亚洲面孔,脱口而出的国语,尝试融入的举动过于自然。
但是当奶茶店的店员在聊天过程中问我来自哪个省会的时候,我退缩了。
细密的疼痛从心脏处密密麻麻地升起,世界从那刻一瞬间离我远去。
灵魂和躯壳分离,我悬浮在在半空中,冷眼看“我”转移话题,或者随意胡诌一个地名,用不属于我的过去欺骗别人。
这样的旅程如何能让别人加入呢?
我无法割舍似有若无的联系,心安理得地自我欺骗。
一次又一次。
我是在另一个国度做回真正的自己吗?
我不知道,那些搪塞假笑带着几分真心自然明了。
我知道他们下一句问的是什么,我也知道我会说什么。
我像是表演默剧的人。
往往这样的一天后,回到酒店的我会失眠到凌晨,灵感汹涌而来。
那些被我写在纸面的歌词被随手丢弃,一团团在脚边滚落。黑色的音符和谱线狂乱地飞舞,被涂抹成一团黑影。
然后在我即将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又重新被我收拾起来整理收好。
痛苦,是艺术的温床。
*
桐原学长在我开学前高兴地告知我们他可以高中再转学离开。
我祝贺了他,然后把带来学校的手信一人一份送给了音乐部的三位前辈。
柳生君国二依然在C组,我被分去了A组,同班的还有木村铃子和幸村精市。
新的学期,相似的日常,我逐渐倦怠。
可能是疲惫的状态在工作时会格外放大,几位大人注意到了我的异常。
仓代先生给了我几张新兴艺术家的画展门票,地点就在神奈川。
他让我去散散心,我对那些奇形怪状的装置和抽象的涂鸦不是很感兴趣。
我其实没有多么浓厚的艺术素养,天生赐予的只有一副好嗓子,剩下的不过是和常人相差不远的素质。
我更偏向于细腻温暖的田园风景,或者色彩明暗的人物肖像。
但是出于“都无所谓”的心态,我还是接过来仓代先生他们的好意,许诺了会抽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