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旧货市场两边是简易的塑料棚，棚下靠着大门的台阶上，一人坐在电子轮椅上，一人坐地上。
好在她冉星横的“金火箭”不是浪得虚名，飞车及时刹住没撞到居民楼，不过还是被电子眼抓住空中违规变道，扣掉一万信用点。
一万而已，在2.5亿面前，洒洒水啦。
冉星横托腮，从钱袋里拿出一枚银币。
紧急停车给刹车片造坏了，修车钱都能买个新的了，只能拉到旧货市场卖掉。
尤迁急了，“卖掉我们怎么回去啊？”
“走路啊，你没腿吗？”冉星横拿着银币对着太阳辨别真伪。
尤迁看看自己的轮椅，再看冉星横，又看看轮椅。
“那我们卖了多少啊，债主？”
“十华币。”
冉星横仔细查看每一块硬币后系紧袋子，起身朝轮椅挥了下手，轮椅自动跟在她身后，往市场深处走去。
“那是多少信用点啊？话说信用点可以用来花吗？”
“华币可以买信用点，一币是一千点，刚赚了一万个信用点。信用点是信用积分，当然不能花，你见过用驾照分买东西的吗？动点脑子。”
罚了一万，赚了一万，真好，白干。
尤迁开始掰手指，忽然明白什么，“既然欠了五亿，那我们有五十万华币就能还清所有信用点债务了！”
冉星横面无表情鼓了几下掌。
“真聪明，我都没想到啊。”
实际上华币能购买的信用点的上限是一个亿，除去钱能解决的部分，剩下还有四亿要还。
问题就是，没有能解决的钱。
冉星横的脚步越来越快，后面轮椅都跟不上，尤迁紧紧握着扶手，也不知道怎么操控坐着的这位，战斗机器人变形的轮椅。
“饺子大人，您，可以快一点吗？”
轮椅震动一下，依旧保持原速，不理会他。
尤迁被这一下电得屁股麻，只得默默坐着，接受来往路人的注目礼。
他好想念尤利西斯。
跟着冉星横左拐右绕，到一家小吃店门口突然停住。尤迁顺着惯性就要往前趴，被饺子的机械手瞬间抱住，怼在座椅上。
小吃店门面不大，看上去有些年头，油烟把地板熏得黢黑，墙上的菜目表也模糊不清。
冉星横端详一遍菜目，往厨房喊着来两份蛋炒饭。
厨子兼老板从里面出来，脸上本来是开张的喜悦，看见是冉星横，脸色一变。
“你来干啥？”
冉星横像没听见似的，拉开椅子坐下，饺子向前滚动把尤迁带到桌子对面。
“吃饭啊舅舅，蛋炒饭。”
老板常年被油污浸润的脸更黑了，一头扎进厨房，没一会儿端上来两盘黄澄澄的米饭。
“吃吧，虽然我舅舅脸臭，但是做饭是真香，至少我味觉正常的时候是很香。”
冉星横做个“请”的手势。
尤迁拿起勺尝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
好像是比冉星横做的好吃，虽然他没吃过冉星横做的炒饭，但肯定不是这个味儿。
冉星横没动筷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舅特恨我姥姥，因为老面馆没给他，给我小姨了，然后现在给了我。”
尤迁皱眉，边嚼米饭边问,“既然你的味觉不太好，为什么不给他呢？”
饺子之前告诉过尤迁造谣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件事解释不了的就是到底有没有用机器人调味，事实是就那么试品了一次，可就那一次，也解释不了。
至于其他的用虫子肉的谣言，纯纯是胡诌。
不过说的了这个，便顾不上那个，现在店都这样了，冉星横也懒得和人辩论。
“我姥姥走之前的原话，说这个冉极钻钱眼儿里了，店给他就完蛋。”
舅舅从后厨出来，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脸洗干净，衣服也换了身熨烫洗涤多次有些发白的常服，胸口有个金属小牌，写着冉极二字。
冉极拉了个小推车出来，从腰后掏出一串钥匙丢在冉星横面前。
“看店！”
冉星横收好钥匙，扫了眼推车，“我妈的那点儿东西还没卖完啊？”
推车上几大摞是早年宇航员的头盔和训练服，这东西不少人要，太空旅行禁止后，好多人就收集这种东西挂起来，俗称致敬。
处理遗物的时候冉星横还在服役，冉极偷了好些藏起来，还谎称烧了，当时冉星横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之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家里东西被偷的差不多了。
冉极开始还嘴硬，被饺子打一顿以后老实了，说卖的都是仿品。冉星横一听就知道这人满嘴谎话，能找到的东西拿上，处理完后事就走，没事不见。
“我听说你把这个店给搞垮了，唉你这个，我就说你吧，唉，唉！”
冉极可算是在冉星横面前挺直腰杆，揪着这点开始叨叨，吐沫星子乱飞，说来绕去不过是姥姥把店给她是个绝顶错误。
尤迁突然叫了一声，屁股又被电一下，饺子一个机械手伸出来，变成一把电锯，一拉一个嗡嗡响。
冉极的话头被生生截住，看向尤迁坐着的轮椅，扶手一圈饺子样的花纹，认出来是冉星横身边那个变态机器人，一下噤了声。
“面馆这样是我的错，饺子，先别激动。”冉星横少见的情绪有些低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细细思索，“事发突然，还巧得很，我怀疑是有人搞动作。”
冉极一下就听明白了，猛地一拍桌子跳起来，怒瞪女人，手指向自己，“你说我？你有没有良心，你有没有良心！”
“你激动什么？是踩着你尾巴了？”冉星横也站起来，她飞行员出身个子本来就不低，出门一身利索夹克工装裤加马丁靴，差不多能俯视冉极。
男人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偷偷摸摸惯了，没了气焰，佝偻着侧身，不敢看冉星横眼睛。
“我刚想说，八成是之前打假的那些店蓄意报复，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冉星横看着冉极这样子就烦躁，拔腿往屋里走，抱了个老电炉出来。
“你干什么！”
冉极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挺着胸膛就要和冉星横拼命，不料腰间突然出现一道细细的钢索，一眨眼的功夫，腰部到脚踝被牢牢捆住。
饺子一步也没动，直接用细钢索把冉极撂倒在地。
尤迁浑身颤抖，又被电了。
“债主，你的机器人是不是，太，太激动了......”
冉星横徒手把电炉拆开，剥出四块电池。冉极早些年有收藏老式电炉的爱好，恰好用的就是这种电池，这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饺子，跟上。”
收好电池，冉星横从冉极身上跨过，回头招呼机器人，随即瞬间跑没影。
钢索撤掉，饺子带着尤迁加速离开。尤迁还未反应过来，感觉脖子从未如此拉伸，仿佛头在原地，屁股已经跑出二十米。
地上的男人刚想爬起来，被束缚的双脚一阵发麻，痛得龇牙咧嘴，跌倒在地。
两人很快来到城市内河旁边的人行道上。冉星横在前面大步跑，尤迁被推着在后面追。
直到跑出旧货市场十公里，冉星横的速度才肉眼可见的慢下来，回头看尤迁，他的脸已经被风扇成一块僵硬的死面馒头。
车卖了，剩下的路只能徒步。
冉星横气定神闲哼着小曲散步，旁边坐在电动轮椅上的尤迁气喘吁吁，看上去跑了十公里更像是他。
“你这么脆，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尤迁闻言抬起眼皮，又重重放下，鼻子嘴巴一同出气。
“我们那里，从来，没有人，会这样跑步。”
“你也没跑啊，你不是坐着的吗？”
“......”
街边一缕香气突然朝两人袭击。
现在这会儿正是小贩出摊的时候，旁边小道上挤了七八个摊主。
尤迁远望着街那头，刚刚一闹，蛋炒饭就吃了两口，现在早已饿得灵魂出窍。
“债主，我想......”
“没钱。”
馋虫被现实狠狠斩断，尤迁默默低头掏口袋，摸出个小东西，“算在我头上可以吗？等我回家还你，用这个，我们那里有很多。”
冉星横捏起那个小东西。
指甲盖大小，棱锥体，里面透着晶莹纯净的蓝，蓝中有金丝缠绕。
冉星横看出一身冷汗。
这东西，怎么那么像优元素核呢？
优元素核，也称优素核，她在军事理论课里见过，可作为清洁能源，能吸收辐射和污染，净化物中的神，一斤就能净化一公顷的地。
手上这么一小颗，保守估计，至少值两百万华币。
为什么现在吃饭这么难，还不是火山灰和核泄漏没日没夜污染水源和土地，导致可种植面积越来越少，不敢想这种东西如果能大量售卖，她能赚多少。
难怪你个小伙罚钱跟没事儿人一样，原来是在偷偷有钱。不过月球有优素核吗？
冉星横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只是郑重地把优元素核放回尤迁手里，然后掏出自己的卡。
“吃，想吃什么，都行。”
管他什么鸡柳烤肠鸡爪臭豆腐，还是牛杂炒面年糕炸串麻辣烫，亦或鱼丸奶茶糖饼蛋挞钵仔糕，酸的辣的甜的咸的，都来，都来。
尤迁吃一半开始流泪，随风飘荡。冉星横此时手里拿满了吃的，想叫饺子帮忙，只见过去威风凛凛的战斗机器人，现在身上所有的机械手都伸出来，挂满了小吃。
“你哭啥啊？辣住了？”冉星横探腰询问。
尤迁的泪水更加汹涌，像春泉冲破冰封，那叫一个痛快。
“我，我从来没吃过这些，这么好吃的，这叫什么，这么好吃的......”
哎呦，可怜见儿的。知道月球能吃的东西不多，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黑户当的，合成蔬菜和虫子肉都吃得这么香。
冉星横腾出个手给尤迁擦擦脸，本来在路边摊进货就足够炸裂了，再不控制，马上就被拍下来，发到空间网上，供全世界笑话。
“嗡”的一声，两人的手环同时发出通知，请在十五分钟内与共居对象完成指定动作打卡。
“打卡？”尤迁还未反应过来，拿着烤鱿鱼的手被冉星横紧紧握住，手环发出响声，打卡成功。
耳边又“滴”了一声。
冉星横皱起脸，不是握手了吗，还要怎样啊。
“星横。”汤汤水水下面传来饺子一贯冷静的声音，“白春晓发来短讯，说飞船已经修理好，随时可以去取。”
冉星横一愣，顿时感到四肢轻盈，神清气爽，好似看到前途一片大好，处处是希望的曙光。
有了飞船就能去采优素核，有核就有钱。
日子突然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