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冉星横听到这里，就明白自己惹上事了。谁知道那个黑皮人吃的是检察官，还是五区的。
高等八区各区之间等级严格，八区人杀掉五区人，可是颠覆常规的恶性事件。
不过冉星横也没有露出半点慌张，只是衣服在她这里，不能证明什么。
她身体后仰靠在椅背，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一副放松的姿态。
“见过，我用辛迪的身份服吃住工作，每次刷个人信息都会显示照片，怎么会没见过。至于为什么他的衣服在我身上，是捡的。”
说着，冉星横揪起袖子给尤迁看：“就是这件。”
呼吸服表面一层黑蓝色的胶状污渍，这是在八区的空气里活动过的痕迹。尤迁握着冉星横手腕看了一圈，在电子屏上记录些什么。
“不用担心，就算是你杀了他也没关系，他本来是五区的罪犯，逃到八区的，一直没抓到。根据地球人的习惯，生存是第一要义，对吧。”
尤迁在屏幕上划拉几道，显示信息已到达检察官办公室。
听到一个外星人类这样描述地球人，冉星横觉得新奇，这颗星球的仁义道德比她以前的味觉还随机，似乎在这里，罪犯是没有人权的。
“我需要换衣服，你这里......”冉星横站起来，这身呼吸服粘在身上一阵黏腻，鼻腔嗓子眼都被胶味儿占据。
尤迁抬起手腕点了两下太阳穴，对着空气某处说：“尤利西斯，来二层休息室，带星横去卧室更衣。”说完给冉星横一个贴片状的东西，说全屋的门禁都可以用它打开。
冉星横跟着尤利西斯来到卧室，一开门，空间宽阔，陈设复古，门口有可控制顶灯的开关，靠墙一排衣柜，旁边摆着一张朴素典雅的床，一个书桌，桌面摆放书籍和各种飞船模型，其中一个是她的小白船YS21400。
屋内的软装统一的暖色调，棉布窗帘和桌布表面是各种鲜花刺绣，下摆缝着三层蕾丝边，每层图案都不一样。
衣柜里有至少二十套不同款式颜色的活动服，尺码居然都合适。每个木头衣架尾端有主人姓名的烙印，整个房间的质感和谐统一。
衣柜对侧是浴室，里面甚至有个圆形浴缸，目测能容下三到五个人，浴室内还有个热水器，这种东西，冉星横只在纪录片里看过。
平日简装出行的冉星横站在屋里环视一周，完全看愣了，要知道她家除了沙发和床，还有一张金属餐桌，其余都是军队发的，全白的陈设，脏了直接丢清洗机里杀菌漂白，屋里处处充满直线棱角和智能系统的信号灯，和眼前古朴雅致的装潢比起来，倒有些冷冰冰的。
这尤迁还挺会生活。
冉星横刚感慨完，脚边的小垃圾桶就靠过来，面板上的表情很严肃。
“小桶，我要换衣服，请你出去。”
垃圾桶脸一扭，十分不屑：“我叫尤利西斯，不叫小桶，尤利西斯需要确认外来入侵者的危险性，尤利西斯必须在此站岗。”
“有病。”
冉星横一手摁倒机器人，一手把尤利西斯的背板打开，扣了一个电池，小机器人立马趴在地上嗷嗷叫。
“入侵者攻击尤利西斯的能源！入侵者攻击尤利西斯的能源！”
“唰”地拉上窗帘，冉星横冲个澡换了身黑色活动服和靴子，要说二区的条件就是比八区好，衣服修身舒适不影响行动，线条剪裁还利落大方，就是袖口为什么会有蕾丝边，这是尤迁什么独特的爱好吗？
摁回电池，尤利西斯爬起来第一句就是：“入侵者你为什么没有背刺？”
“什么背刺？”
机器人一只手延长到后背中央，指着靠近脊椎的地方：“每个人这里都有的刺。”
每个人都有背刺，那二区检察官文衷背上的蛛脚状的长刺，是她自己长出来的？
“等等。”冉星横擦头发的手一滞，“你看我洗澡了？”
尤里斯希义正言辞：“管家需要确认家里的每一个......”
“啪”一声关门，冉星横边扎头发边从屋里出来，门后隐隐传来尤利西斯被扣电池的嗷嗷叫。
刚好到吃饭时间，来到餐桌前。桌上铺着绣花蕾丝桌布，蜡烛和刀叉排列整齐，餐巾叠在杯子里，餐盘擦得锃亮。
和地球人吃饭的家伙挺像。冉星横拿起盘子敲敲，是瓷器。现在还不能准确判定新尔斯星的文明等级，不过至少可以知道，有人能制瓷。
桌子中央摆着一盘煮土豆，冉星横耷拉着眼皮把玩餐刀，声音有气无力：“这一套整得我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吃呢，没想到还是炖土豆子。”
尤迁从厨房出来，边给自己掖餐巾边说：“从电影里学的，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见冉星横面无表情咀嚼土豆，尤迁让尤利西斯去拿烤箱里烤好的东西。
冉星横抬起眼皮，眼看着一盆半凝固冒热气的白色物质端上来。
“这是二区统一分配的食物，你可以尝尝和八区有什么区别。”尤迁做了个“请”的手势。
冉星横用叉子尖沾了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一丁点白色放嘴里，在碰到舌尖的刹那，整个人静止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尤迁试探地问：“味道还行？”
冉星横沉默了一下，问：“你就是吃这个长大的？”
尤迁点头。
叉子哐当一丢，冉星横捏起餐巾擦嘴：“商量一下种菜的事吧，忍不了了。”
尤迁轻轻放下刀叉，坦白道：“只有我们从地球带来的土可以让土豆成活，二区没有地球种子存活的土壤环境。”
冉星横心里一沉，从八区到二区这一路上，确实没见什么绿色，空气有腐蚀性，人人都戴着面罩穿着贴身呼吸衣，就算有植物生存，可能也不是她理解的那种植物。
“地下有没有可能？只要我们凑齐一些必要条件，光源，水......对，有些植物水培也能生长。”况且还有旧岛，那里可是森林覆盖，冉星横想，先水培，再用优素核净化土壤试试，再不行去旧岛开垦一些耕地，总之，要试到底。
尤迁不语，一脸写着不理解，丝毫不抱希望。冉星横也能理解，这人估计除了读书学医就是上班工作，哪懂得种田的道理，俗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与其等着别人送来屎味儿水泥，不如自己铲两块地试试。
尤迁晚上去一区开会，提前到河边等章鱼咪咪把飞船拉上来，这边刚一上飞船，尤利西斯连上通讯器要和他对话，急得不得了。
“主人，入侵者正在撬后门口的地板！入侵者已经撬开了！入侵者撬开了三块！”机器人的声音微微发抖，听起来十分恐惧：“主人，尤利西斯打不过入侵者，尤里西斯该做什么？”
尤迁调好飞船的方向拉起能源杆，想了想：“你去帮下星横吧，她的机器人现在还没找到，心里可能很烦，你不要惹她。”
二区距离一区最近，没等尤利西斯的抱怨传来，所有通讯信号在进入一区边界时被掐断。深入一区必须穿过狭长的隧道，一进入隧道，四周的光线被无穷尽的黑暗吞没，声音也被隧道消化掉，死寂无声。
后方有飞船闪两下灯，像是在打招呼，尤迁没有回应，后面又闪了两下。隧道直达一区中心的高塔，刚下飞船，后面飞船上下来一人，远远朝尤迁挥手。
“怎么不理人呢尤医生？”
对方一身黄披风配绿长袍，头顶半米高的粉红色头发，上头插着五彩矿石和蕾丝，脖子双臂也挂着金环。
“您好，茱莉亚检察官。”尤迁微微颔首以示礼貌，对方却瘪着嘴，昂首挺胸，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这位检察官上下打量了尤迁好几遍，忽然夸张地捂着嘴：“尤利西斯从我这儿定那么多衣服，你怎么不穿啊？”
尤迁低头看着自己常年不变的浅灰色活动服，刚想解释，对方一副恍然大悟什么都看明白的表情，脸色迅速变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有情况，哪个区的，是高级区吧，不是那可不行。”
尤迁摆摆手，说会议快开始了，径直朝塔里迈步。
高等八区内部也有鄙视链，一区是神的居所，无可置疑的顶端，二三四是高级区，五区是过渡区，六七八是低级区。
茱莉亚作为四区检察官，是等级制度的忠实维护者，常常发表一些低级区都是垃圾场，低级区的丑人应该被踢出高等八区诸如此类的言论，虽然她自己长得也只有五官齐全这一个优势。
尤迁推开会议室的旋转门，见人已经到得差不多，加急脚步找到自己的位置。
会议桌上站着一个章鱼形态的机械，每个人都先和它握手后入座。尤迁握住其中一只触手很快松开，感到指尖微痛，有血珠冒出。
所有人坐定，只有茱莉亚右边空着，属于五区检察官的位置。
整个会议室的光源全部关闭，黑暗中，环形桌的中央凭空升起一团淡蓝色的光球，细看里面有细小的金丝环绕跳动。
这便是新尔斯星的神明，这颗星球唯一的主人，创造了新尔斯，给予他们生命和希望。
尤迁移开视线，避免和神对视，可无论看向哪里，都会觉得有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光球闪烁两下，章鱼机械让二区检察官文衷先开口。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五区检察官刘匀筝已经遇难，凶手是八区运输司机辛迪，辛迪的尸体在旧岛被发现，头被人割下，记录身份信息的呼吸服被扒。”
周围有小声惊叹的声音，文衷没有理会，继续说：“辛迪的衣服出现在一位女子身上，对方声称是捡来的，据核对，该女子并无任何区域身份信息记录，现在正在二区尤迁医生的家中。”
光球在空中旋转着，来到尤迁面前，章鱼机械来到他面前，触手缠在尤迁脖子上，让他不得不直视光球的中央。
光球闪烁，电击的麻和刺痛同时顺着脖子上的机械触手传来，舌根发苦。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章鱼头部发出。
“孩子，地球之旅，玩得开心吗？”
身边几位检察官瞬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