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走马上任
第二场 走马上任
组织谈话后,程海平的任职消息散播开來,一时间,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根本就不认识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打來电话表示祝贺,同时邀约他吃饭喝酒,程主任长程主任短的,话都热得发烫,
程海平跟郑江摆谈时,接二连三地被手机铃声打断,接完电话,程海平苦笑着说:“唉,这两天电话都打爆了,”
郑江道:“大家都想巴结康书记身边的人嘛,唉,你一走,我就跟缺手缺脚了一样,我是真舍不得你离开,不过,你高升是大好事,记住常回來看看玉屏这块根据地就是了,”
程海平说:“废话,我老母亲还在镇上呢,她不肯跟我们进城去住,我会经常回來的,”
郑江道:“到时你吭一声,我保证恭候,我进城也少不了找你喝酒,到时可别说沒时间,”
“快别提喝酒了,”程海平说,“忙工作我不怕,像这样成天忙喝酒忙应酬真有点吃不消哇,”
“以后你肯定逃不脱这些喽,不比在镇上,有我和黄军他们顶着,你还可以梭边边,” 郑江道,“无酒不成宴,有个顺口溜说:‘不会喝酒,前途沒有;一喝九两,重点培养;只喝饮料,领导不要;能喝不输,领导秘书;一喝就倒,官位难保;常喝嫌少,人才难找,’要是领导爱喝酒,你不陪着喝到位,他不高兴;要是领导不爱喝酒,但为了表达感情,你也得敬几杯,即使你不想喝酒,也不得不应酬,酒场就像一个磁场,你一进这个场,就会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会喝能喝的人能在酒场上创造出一种气氛,让被接待的领导感到很高兴,这时候提出要求,比如拿着要钱的报告让领导签字,一般都容易成功,所以说,酒量大的人更容易办成事啊,”
程海平道:“现在社会上流传一首《酒囚歌》:‘公款吃喝何时了,花费知多少,雅座一夜尽酒兴,党纪国法统统脑后抛,美酒佳肴今犹在,只是主人改,问君酒中几多愁,恰似一汪苦水肚里流,’”
“我想起个笑话,”郑江说,“有个领导酒后去开会,坐到主席台后突然大叫:‘上菜,’秘书赶紧把他扶到厕所里去醒酒,这位领导坐上马桶又叫:‘开车,’秘书看他醉得实在不行了,亲自送他回了家,领导的老婆帮他脱鞋又扶他到床上,沒想到领导亲切地抚摸着她的手问:‘小姐,贵姓呀,’”
程海平笑了:“一听就是编的,”
“那我讲个真实的:张亚龙有天晚上喝醉酒后,自己开车回的家,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找不到车了,就跑到派出所报了案,警察查寻了半天,最后在距他家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这辆车,再一细问,车原來是他自个儿停在这里的,人一迷糊,他就忘乎所以了,”
“算他幸运,只是虚惊一场,前段时间,古志伟酒后开车,撞死一个路边散步的孕妇,他撞人后逃离了肇事现场,还指使乡政府的司机去帮他顶罪,交警查明真相后,他还指着警察鼻子骂:‘我在乡上管两万多号人,级别比你们交警大队长还高半格,敢跟我斗,你们算个屁呀,’结果他不仅丢官赔钱,还要追究刑事责任,”
“古志伟酒量大,爱喝陡酒,一口气就能把一大杯白酒干掉,平时一顿喝七八两沒问題,那天是带乡上的人去外县考察一个招商引资项目,中午吃饭时,那边來的人多,轮番上阵,非要喝到位不可,古志伟和随行的四个人都喝过了量,他的司机为了保护他喝得最多,醉得也更厉害,古志伟一向爱逞能,自称他开车是老师傅,喝再多的酒也出不了事,坚持自己來开车,哪知成了马路杀手,这一撞等于去脱两条人命呐,”郑江道,“还是说你这头吧,县委办主任累是累,分量也很重,好些县还是常委兼任的,有了这个阶梯,以后你进入县委常委就顺理成章了,好多人都眼红这位子,吕闻远前一阵就毛遂自荐过哩,”
“哦,”程海平有些意外,他曾经在饭桌上听吕闻远向史德友大倒苦水:“我们两办主任其实都是伺候人的活,人前风光人后受气,硬是沒啥子干头,”
郑江道:“千真万确,康书记在办公室剋他,县委办的人听到后给我说的,要不我咋个晓得,”
程海平到任不久,康濯赴北京参加中央党校的县委书记培训班学习,为期3个半月,县委工作也由董雪吟代为主持,
董雪吟初來乍到,熟悉县里的情况尚需时日,工作重心又在政府那边,所以,县委的工作实际上主要依靠党务副书记宁帆安排部署,
宁帆是个闲不住的人,日程表上一有空当,就带着程海平到企业、乡镇调研,根据掌握到的情况,召集有关方面协调解决问題,对问題比较复杂的,宁帆着重了解实情,并不急于表态,同时要求程海平分别进行归纳梳理,提出建议性意见,留待康濯回來后再向县委常委会进行报告,
就这么奔波了不到两个月,他们把全县各乡镇和上交利税前15位的工商企业都走了个遍,并听取了县上大多数部委局办及金融部门负责人的工作汇报,
在宁帆身边,行程紧凑而劳顿,程海平感到大开眼界,这不仅因为他从一个镇的局部性工作拓展到了全县性的视野,而且宁帆的思维方式、工作方法也让他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两人有一种相知互信的融洽,这使得程海平沒有下级面对上级领导时常有的拘谨和忌惮,向宁帆说出看法和意见时,他很少有啥顾虑,
所到之处,说完工作,自然而然都得吃饭,午饭还能以中午禁酒的规定推辞一番,晚上就再也推不掉了,宁帆酒量不大,喝酒又上脸,至多喝过两三杯后,脸上便通红通红,形成一层极好的保护色,无需多言,大家也就体谅他了,宁帆是桌上的最高领导,谁能那么较真呢,
程海平就不同了,他是新官上任,接受轮番敬酒祝贺自然而然,偏偏他喝了酒又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热情的东道主岂能善罢甘休,不叫他大醉一场,就搞不清楚他酒量的深浅啊,程海平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喝得太多,已经不行了,却沒人肯相信,宁帆帮他作证也枉然,人家说:“宁书记,您翻的是哪年的黄历啦,程主任是乡镇干部出身的,酒量肯定早就操练出來喽,”
酒场上往往有这样的情形:一个人越是“谦虚”,越是容易令人怀疑他是高人不露相,最终引得群起而攻之,程海平面对的劝酒辞一套接着一套: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倒杯酒,领导不喝看不起我,”
“哈哈,你沒听说过么,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女人‘随便’还得了,男人‘不行’更叫人笑话,程主任该不会雄不起吧,嘿嘿,按酒场的规矩,话沒说对就得受罚,喝下这杯敬酒,再罚酒一杯,你不喝,我就一直站着不走……痛快,哈哈哈哈,”
“嘻嘻,我们女士敬酒都是舍命陪君子呢,我喝一杯,程主任喝两杯不为过吧,这杯酒我先干了,就看您的啦……哇,两杯,嘻嘻嘻嘻,”
“程主任果然是雄风威猛,给我们男同胞长脸喽,你可不能只跟她们一來二去的,为表敬意,我也來个好事成双,我喝两杯,你喝一杯,如何,嗨呀,够……够朋友,宁……宁书记您看,程主任好酒量嘞,來,再开一瓶,满……满上,”
事情真的像郑江说的那样:酒场如同一个磁场,人进去后很难不为所动,即使你不想喝酒,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大家都是一片盛情,你总不能拉下脸吧,
程海平难以招架,三天两头地喝得酩酊大醉,最近的一次,天很晚了才被两个人架着送回家,躺到床上依然翻肠倒肚地大吐不止,自己头痛欲裂百爪抓心不说,陶岚在一旁也是心疼气恼得不行,给他喂水擦脸忙乎了大半个晚上,
第二天,程海平酒醒起床后,虽说一地的狼藉已被陶岚清扫和用拖把拖过,但满屋子仍残留着刺鼻的酒味和呕吐物的酸臭,他心里很想跟陶岚说几句抱歉加保证之类的话,却连说话的精神都沒有,
陶岚急急忙忙地赶着上班去了,屋里只留下他一个人慢腾腾地喝了小半碗陶岚专门给他熬好的稀饭,而后强撑着走下楼去,
县委办承担着上传下达的重要职能,有如一个人的中枢神经一样,最重要的就是需要营造和保持有条不紊高效运转的工作秩序,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避免和减少各种失误的发生,程海平多次对属下强调:“大家必须做到思想上工作上同时到位,要力戒由于个人主观原因造成的缺位和漏洞,”他是新官上任,更需要时时处处做出表率,
这次大伤元气的折腾后,程海平醉酒的频率和次数逐渐减少,也沒再出现那种烂醉的状况,也不知是酒量增加了还是他应对更自如了,
有一天,宁帆问他:“海平,你的酒量咋一下突飞猛进了,今晚你可喝了不少哩,我看你沒啥大的反应嘛,你算是过了喝酒这一关啦,不容易不容易,上回碰见陶岚,她还要我关照你呢,别的好说,喝酒我可自身难保哇,做了办公室主任,少不得迎來送往的,我还担心你一直适应不了呢,能喝上几两应对场面,那是最好不过了,现如今,酒量也是生产力啊,”
程海平笑了:“宁书记啊,实不相瞒,我是专门叫郑江教了我不少招数,尽量地减少喝到肚子里的酒,单说把酒杯里的酒泼掉、洒掉、吐掉、换掉的办法,少说都有10多种呐,就跟魔术师耍障眼法一样的,即使酒已经喝到嘴里喉咙里肚子里头了,也能想方设法地反吐出來,有些人喝过酒后,跑到厕所里头,拿手指头在喉咙口又是掏又是抠,嘶声哇气地吐得一脸的痛苦,过后用纸把嘴一抹,又回到酒场继续斗酒,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唉,可惜那些好酒了,”
宁帆道:“现在搞接待、下基层,都离不开喝酒这一套,要不然就难以跟下面打成一片,人家会说你架子大不随和,我就经常遭受这样的不白之冤哪,”
“我也是被逼得耍手腕,要不然,这每天都有一两个饭局,顿顿少不了喝酒,硬是难得应付呀,”程海平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在外头吃喝,家里的饭菜吃着舒服得多,”
宁帆道:“以后我们下去,尽量不在基层吃饭,免得骑虎难下,喝酒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哎,待会儿你也教我些应付喝酒的秘招,这个郑江,当初咋不传授几手给我呢,”
程海平说:“这是秘招嘛,一般秘不示人的,呵呵,这主要靠手疾眼快,动作得非常熟练才行,宁书记,我看您还是不学的好,您是领导,一言九鼎,直接说不喝就对了嘛,”
“此言差矣,”宁帆道,“还是学两手为好,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艺多不压身嘛,呵呵,”
程海平随手从饮水机下面取出两个纸杯,分别接满凉水,递过一杯给宁帆,开始示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