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星月来到楼上,曲已到尾声。
见演奏的房间关着门,她才回过神来。
原以为是前来演奏的大家,又或这金陵名妓,想了很多正常情况,却忘了这琴声传出去甚远,非深厚内力不可为之,有这般内力的人,又岂是普通名家,更非妓子了。
她一向认为,佳曲与佳人不可唐突,便站在阁楼门外静听,没有打扰。
却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知礼,琴声传出去甚远,引来了不少人,难免有附庸风雅的人不识趣想要叩门寒暄。
曲未完,星月怎么愿意让人中断她听琴,当即站到门前,合上扇子击在那小厮肩头。
小厮见是江湖中人,愠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竟敢拦我?”
星月觉得他好聒噪,直接点了他的哑穴定穴。
但两人本就位于门前,那小厮一大声吆喝,琴音终究还是在接近尾声时骤然停了。
星月皱着眉心情正不好。
一个公子哥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过来围住她。
“是谁这么大胆子,本少爷的闲事都敢管,也不打听打听金陵这座城,把谁喊作神!”
其余人献媚地附和着。
“那自然是岳少爷您啦。”
“除了岳小少爷,还有谁敢在金陵地界称神呐。”
星月还没见过这等有钱有势却没有武功的恶霸,一时竟觉得有意思起来,在武侠世界当这种恶霸少爷,那不是炮灰嘛。
她附和对方笑了两声,“是嘛,那我今天就让金陵换个神。”
她将打断自己听琴的小厮一掌打过去,对着那自称金陵神的人砸去。
众人被这一砸搞懵了一下。
那小厮发现恢复自由了,连忙跟岳央告状。
“少爷,就是这女子阻止我去找方小姐的。”
岳央吼道:“少爷我有眼睛!”
他向来欺软怕硬,星月这一手看起来就很难缠,他不想当面冲突,只得对着小厮撒气,回避似的整了整衣裳。
“你……本少爷不想牵连无辜,我告诉你,那房中人乃是本少爷买来的丫鬟,到官府去我也有理,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房门骤然打开,一个粉装女子跑了出来。
“你胡说!岳央你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不怕我上京告御状吗。”
她生得美丽,却没有内力,不是弹奏之人,星月有些失望。望向屋内,便与坐在琴前的男子四目相对。
是他!
星月张了张嘴又合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为什么会在此处?又为何会弹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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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移花宫,天窟
星月在天窟中只能修炼内功,于招式上远有不及,虽然是为了快点修炼嫁衣神功自救,但是防止她将来对敌吃亏,花无缺偶尔会为她演练招式。
那一日他练剑时,星月忽而问他。
“师兄的剑为何不缠流苏?”
花无缺看向自己的剑,他还从没觉得剑需要剑穗,但听她一说,也觉得有点单调了。
星月知他话少,也不等他回答,自顾道:“等我将来出去,仗剑走天涯时,一定要给我的剑缠上独一无二的流苏,让人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移花宫花星月的剑。”
她想象得非常具体,穿什么衣服拿什么剑,甚至路见什么样的不平,自己大侠声明将如何远播。
那时她还不知道移花宫的名字是江湖人一听就跑的,花无缺也只是安静听着不纠正她的这个认识。
毕竟在花无缺心里,移花宫就是好的,是江湖上的其他人不好。
听完他只问她,“你想缠什么样的流苏?”
他低头递出自己的剑,“我的剑给你缠。”
星月惊喜地抬头,确实也对他的剑很感兴趣,她还没摸过真剑呢。
“好呀好呀,那师兄给我找好材料,我帮你缠。”
她是个有审美的人,无法想象花无缺一身白衣,拿着的剑却挂着花里胡哨的剑穗,所以给他弄的是白色流苏的剑穗。
那时她一边挂流苏一边日常吹花无缺彩虹屁,“听闻剑挂流苏象征文剑,师兄琴棋书画样样不落,文剑不配你配谁?”
花无缺被她的讨好逗得唇角上扬,星月目光看过来时他却压了下去一脸冷漠。
他从来不笨,又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他还知道,这丫头把自己当傻瓜,日日给自己灌迷魂汤,他才不会上她的当。
星月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在意就是了,反正她经常吹彩虹屁是有用的,看这不剑都到她手上了嘛,
她心里一直觉得小白花很好骗,花无缺的高冷在她看来就是装逼少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如果在天窟可以偷偷弹琴就好了。师兄愿意为我弹一曲吗?”
花无缺抿唇,看着她手中的白色剑穗问:“你想听什么?”
“嗯……叫《平沙落雁》还是《落雁平沙》。”
她不确定这个架空世界有没有这个曲子,又是如何称的。
这话倒挺符合她啥也不知的人设的,花无缺没有多想。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想听,他的性格一向是问不出为什么三个字的,只暗暗将她想听记在了心里。
“我会找到曲谱的。”
星月缠好流苏挥了挥剑,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好帅的剑!师兄快试试。”
明明站在她面前的也是大帅哥,但她眼里的重点总是大帅剑,与武功沾边才能真正入她的眼。
嘴上说着绝不上她当的花无缺,对她缠好流苏的剑珍而重之,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后来她学剑的时候,把爱剑递到她手上相赠,她却好似已忘了剑上流苏乃是她亲手所缠。
她真的好不注意细节,浪费了他好多温柔。
自己也真的好容易被她骗,骗心,骗情。可她为什么不把人也骗走?到了骗人的时候,反而跑了呢。
他也是有气性的,可以跟她服软,可以给她做任何事,但绝不许她身边站着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男人。
天知道他风尘仆仆地从西域赶回来,又从移花宫追到金陵,却见她和一个男子并肩同游秦淮河,心中是怎样的酸涩疼痛。
不管怎样,这不能忍。
所以才有他借琴奏曲一事,就是为了勾她来的,她要是不来,他都不知道这一曲会弹成什么样子,反正一定乱弹一通,让星月回忆起来都害怕的程度。
二人眉眼官司也就一瞬,谁都有气性,谁都没有走出那一步。
“哈哈哈!告御状,笑死爷了。”
岳央周围的人也跟着发出哄笑声。
岳央指着她不屑道:“你一个罪臣之女,还想去告御状,是想进京和你爹一块下大狱么?爷要买你是看得起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你仗着丽妃胡作非为,别以为皇上知情后会放过你!”
星月回神看向两人,她本来还想帮帮那女子,但见花无缺在,就不想多管闲事了,转身就走。
花无缺英雄救美,她可不想代替铁心兰出场。
“姑娘且慢!”方铃叫住她。
星月以为她是要道德绑架自己,不耐烦应付,但也停下了脚步。
不想方铃身处困境,还坚持对她道谢:“适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星月瞥了花无缺一眼,冷道:“我不是帮你。”
见她说完便离开,岳央顿时支楞起来了。
“来人,把她抓起来!”
花无缺见星月已经离开,不耐烦和他废话,直接出手打了起来。
身后传来打斗声,间或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星月也没有回头。
一跃便落回到了画舫上。
朱小清收起了揍人的手躲在身后。
程浩瀚没脸告状,他一个正派人士,绝不可能向移花宫的人哭诉求救!
反正已经被打了,脸说什么都要留住。
星月懒得管两人的官司,抓起朱小清就施展轻功回到岸上。
“少宫主……”
“现在赶路,应天。”
她一点儿都不想见花无缺,不,半点儿都不想见。
等花无缺赶到画舫时,只见程浩瀚一人捂着脸在哼哼。
突然见到他,连忙停止哼叫人模狗样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这张脸他可太熟了,自黄山武林大会后,江湖上没人不认得花无缺。
“花无缺!你移花宫的人真是卑鄙无耻,居然任人虐待俘虏!”
花无缺一愣,原来他是俘虏,只是俘虏。
他不满瞪了程浩瀚一眼,一个俘虏装什么相,还敢和星月站到一块,害得他误会了,哼!
他懒得和这人说半句话,运起轻功又走了。
程浩瀚:……擦!
花无缺上马正要去追星月,方铃追了过来。
“公子请务必留下姓名,方铃来日一定报答。”
花无缺皱眉,御马避开她,只留下不用两个字。
“花无缺!你给我解穴再走啊!”
画舫上传来程浩瀚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但花无缺已经驾马远去。
移花宫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跟他有仇,他程浩瀚记住了!
方铃回头看了眼画舫上的人,心想原来他叫花无缺。
“这位公子,可需要帮忙?”
那一天,程浩瀚遇上了魔鬼,然后又遇上了天使。
星月赶路也是个达人了,冲她这样赶半夜就能到应天,但是朱小清受不住,她没有真气护体,和星月共骑被颠得不行。
“少……少宫主,休息一下吧,我……要吐了。”
星月皱眉停下马,回头看了眼身后,漆黑的夜,没有声响。
她说不清是想看到他追上来,还是不想看见他。但往前跑总没错,那样心里好受一些。
“没用,有功夫就好好练武。”星月嫌弃道。
心想现在她是被朱小清连累了,并不是故意在等花无缺的。
她没有忘记他,但她必须要忘记他。
朱小清心里:是是是,我没用。
反正她得缓缓。
下马休息了一下,恢复了点气力的朱小清看了看周围的路,懵了。
她啊了声惊到了在一旁忧郁的星月。
“咋咋呼呼干什么!”
星月满脸写着“别惹她,心情不好”。
朱小清默默吞回了要说的话,她还是拖延一下,等她心情好了再告诉她这不是去应天的路,她走错路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