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江市一中论坛。
平日里这个博客并不活跃，只有在大型考试前会出露一点风声，商讨着今年是出新题还是搬运旧题，想方设法地挖出答案。
不过今天这里就比较热闹了，一个加了绝密标签的版题登上了头条。
平时这个标只在众人交流考试行情的帖子上才会有，平时不能乱用，但这个发帖人不知是什么情况，现在还远远没到考试季，就已经先行一步把标签贴上了，还真的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天涯浪心：兄弟们猜猜今天我看见啥了，超级劲爆，猜中有奖哦。
底下一堆跟帖骂人的。
侠客行：弱质，知不知道这个标不能乱用，吓老子一跳。
橘子他爹：赶紧删帖，钓鱼无马。
天涯浪心：别骂别骂，这个是八卦料，你们听还是不听
橘子他爹：有屁能不能快放，编完赶紧删，我叫管理员给你送走
众人纷纷附和。
天涯浪心：你们知道郑遇不？我今天看见她坐在蒋明后座。
一阵死寂。
王颂川嘴里的可乐差点喷出来，手里的易拉罐被猛地挤出一个凹坑。
网吧里各路英豪在屏幕面前疲于奔命，没人注意他。
杨承旭拿下耳机，瞪了对方一眼：“鬼叫什么？”
“你过来看。”
王颂川把电脑屏幕往边上挪了一下，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慌慌张张地拿出一张纸巾擦嘴。
杨承旭仔细研读了一番那个帖子，果断选择回头继续打DOTA。
“钓鱼帖你也信。”
他重新戴上耳机，开了下一把。
“对面上图了。”
王颂川喝了一口没气的可乐。
杨承旭迅速摘下耳机，戴上了眼镜，狐疑地看向王颂川的屏幕。
那个帖主果真放了图，照片很模糊，像是从公交车上抓拍的，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后座带着个马尾辫女生。
平平无奇。
“这肯定是蒋明。”
杨承旭端住眼睛架，老练地眯起眼，语气严肃，不容置喙。
“这图糊得跟我奶奶蒸的馒头差不多，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认出他人，是认出了他的车，蒋明对这车宝贝死了，不会让别人碰的。”
王颂川：“……”
沉默一阵，他再次下拉帖子，底下不出所料哀嚎一片。
“演的吧？我不信郑遇会坐他的车。”
“我女神不会的，她不是那性格，咋能跟拳王走一起。”
“楼上说话小心点，当心蒋明给你来上一拳。”
“提醒各位，拳王现在是郑遇同桌。”
“看不懂中文。”
“这图糊得像是泡发了，哪儿还能认得出来，楼主别装了。”
“郑遇高冷得很，怎么可能跟拳王搭上关系？是真的我立马倒立洗头！”
“我女神要喜欢也只会喜欢学习好的，拳王肯定不是她取向。”
王颂川下滑鼠标，发现多数回帖都持怀疑态度，还嚷嚷着举报，怀着看热闹的企图接着看下去，有一条留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清：郑遇看不上他的，一个小混混，根本没资格跟她坐同桌，也不知道这班主任是怎么想的。
王颂川皱眉，跟杨承旭对视了一眼。
虽说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学生，但这人明显口气恶劣，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嘲弄。
蒋明虽然频繁逃课考试稀巴烂还不尊师敬道，但好歹脸是帅的！这人张嘴就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多少有点欠了。
此言一出，底下本就乱七八糟的秩序立刻乱成一团。
侠客行：说话这么难听，刷刷牙再出来吧
某甲：话再难听也是实话，蒋明不就一混混嘛，顶多算个领头的。
某乙：反正蒋哥没打过本校的，我替他说句好话。
某丙：感觉他除了长得有点凶，其他也没啥吧，我不清楚。
闹哄哄一片，众人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帖主留下一句爱信不信跑路了。
不知道是被管理员看到还是那人自觉没趣，再刷新一遍，帖子已经消失了。
王颂川拨拉几下页面，频繁显示错误。
他对这些声讨自家头头的言论没什么意见，背地里嚼舌根而已，他们都不是较真的人。
“这帖子的事儿要不要跟蒋明说？”
“先等等吧，周一中午老地方问他，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他俩真没啥。”
王颂川深以为然。
在江市一中大多数学生的眼里，蒋明是个无视师长离经叛道的小混混，哦不，大混混，一般情况下，这种人的身边都会跟着全校最漂亮的美女，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这事纯属荒谬，但在文娱生活匮乏的学生堆里，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论坛上关于蒋明女朋友的传闻从未断绝，甚至出现过他交一百个女朋友的惊悚故事。
当然不会有人把这个消息当真，但蒋明就是莫名其妙被贴上了一个无情海王的标签，洗不掉，他本人也没心思洗。
但王颂川和杨承旭都知道，蒋明最多只是拒绝过几个女孩的表白，态度礼貌客气，绝对谈不上有什么不检点之处。
他们老大不是会谈恋爱的人，最多就是一根身强力壮的顽木，凑热闹的甲乙丙丁们纯属想多了。
“最近蒋明老不见人影，”杨承旭推推眼镜，玻璃镜片上倒映着绚烂的激光特效，耸了耸肩，“周一他来不来，还真不好说。”
“他好像上学期就这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王颂川佯装痛苦，拧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那会儿我们跟那姓李的傻逼闹得最凶，蒋明不在，我们俩差点让他囊死！”
“囊死倒不至于，顶多就是被人拿拖把撵了三条街而已。”杨承旭语气淡淡。
“……杨承旭。”
“嗯？”
“不说我那破事你是不是能死？”
“咱俩是一起被撵成狗的，你放心，当兄弟的绝不会出卖你。”杨承旭严肃地点点头。
“滚！”
周一。
蒋明的车停在自行车棚最里面，他今天来得早，时间还充裕，拿起自己的包挂上肩，里面除了只有几本薄薄的书，轻若无物。
视线正准备从车筐里移开的时候，蒋明的动作忽然顿住。
筐里静静地躺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
一枚小熊挂件，毛茸茸的脑袋，豆点大的眼睛。
非常可爱，非常少女。
蒋明拧着眉，拎起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未知生物，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这确实不是自己的东西。
他自己当然不会买这种小玩意儿，那这是谁落在他车筐里的呢？
某段记忆突然间在脑海中炸起，蒋明呼吸一滞。
他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个挂坠。
是那个冷脸同桌书包上的，他之前看见过。
郑遇把东西落他这儿了。
蒋明啧了一声，忽听棚外脚步声逼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王颂川和杨承旭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
毛熊在手中轻轻摇晃，豆豆眼亮而有神，蒋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收到了裤兜里。
“蒋明，你手上那是什么？”
隔得有些远，王颂川看得不清楚，就随便招呼了一声。
“没什么。”
蒋明锁好轮子，踢了下车撑，神情平静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少来，”王颂川嬉笑地去推他，“拿来给哥几个看看嘛。”
蒋明没奈何住他死缠烂打，顿了一下，这才把东西拿出来。
杨承旭眉毛上扬，眼睛在镜片下闪着怪异的光芒：“蒋明，你现在喜欢这种东西了？”
“这是郑遇的。”
言简意赅，晴天霹雳。
王颂川跟杨承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觉得该把那句千年不化的顽木比喻删掉。
“前几天她去考场快迟到了，我顺路帮忙送，她东西就落这儿了。”蒋明简单解释了几句，生生堵住了两人接下来滔天洪水般的讨伐。
“就这样？”
王颂川面带惋惜。
“就这样。”
蒋明双手插兜，神色冷淡。
本来两人就是来问他这件事的，没想到对方倒是坦诚，搞得他俩也没话好说。
蒋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对这件事毫不关心，他转身离开，三个人一道回了教室。
蒋明想把东西给那个呆头鹅同桌，但郑遇似乎出去了，一直没在座位上，他在群里打听一声，才知道对方刚刚被班主任叫走了。
“应该是安排那个竞赛的事情，许嘉淳也被叫出去了，咱班就他们两人参加。”王颂川说。
蒋明觉得这种东西亲手给失主比较合适，省得惹麻烦，他想了想，果断趴下睡觉，连消消乐都没开。
昨天晚上回到自己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睡好。
下午有人拉他打篮球，蒋明本来没打算去，王颂川实在想看，硬是捞着他去。
“过几天有校际赛呢，你报不报名？”杨承旭问他。
“到时候再说吧。”
蒋明困倦地闭上眼。
赛场上竞争激烈，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只得在锣鼓喧天的座位席上闭目养神。
王颂川这个憨子喊得他头疼。
比赛结束上楼梯的时候，郑遇就走在他前面，蒋明心想正好，回去把东西顺便还了，别人的物件留在他这里，总归是不合适。
事与愿违，他一进门，就看见那个男生又一次跟在了郑遇的书桌上，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
许嘉淳，他认识那张脸，这些天甚至都算得上熟识，总是来找郑遇，一呆就是十几分钟，郑遇不烦他都要烦了。
阴魂不散。
“蒋明，今天没班主任的晚自习，咱出去浪不？”王颂川大大咧咧地靠住他的肩膀，手里划拉着手机屏幕。
“行。”
蒋明心里烦的慌，应声很快，他懒得再在自己位置上看见这个烦人精。
他答应得利落，整的杨承旭一愣。
从上学期末开始，蒋明就不太爱跟他们出去了，偶尔问起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一声是家里的事，别的半个字都不再多说。
隐约觉得他家里是出了事。
蒋明对此毫无察觉，他回到自己的桌前，声音冷淡：“让让。”
许嘉淳又拿出那种看怪兽一样的眼神看他。
很烦。
他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郑遇怔怔地抬头，转过去看了他一眼，蒋明走得太快，没注意到。
“郑遇，怎么样？你想好了吗？”终于送走瘟神，许嘉淳连忙凑上来，神色热切。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用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郑遇平静地回答。
“真的吗……但我们做同桌的话学习上可以相互帮扶，而且可以结伴去考场，你也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了。”许嘉淳仍不死心。
“我差点迟到跟这些没关系。”
郑遇语气平平。
许嘉淳跟她在一个考场，自然知道她险些迟到的事，没想到对方竟拿出这个做卖点。
多少有些不爽。
许嘉淳肉眼可见的慌乱，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不用劝我了，回去休息吧。”
郑遇看着他，眼神没有什么波动。
许嘉淳悻悻而归。
正逢日暮，昏黄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桌上写了一半的试卷被染上半层金色，中性笔字迹晕染开来，教室里嘈杂声延绵不息，肆意的高谈阔论零落地散在各个角落。
郑遇朝窗外瞥了一眼。
她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