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眼
这话阿尧听来觉得好笑，竟也真的想象了一下。
但她又缓缓收起笑意。方才赫寒聿出招刁钻，显见是有针对性的，观众或许察觉不出来，她作为局中人再清楚不过。剑修多用右手，惯用右手的人，左手无论力度、速度，都要逊色一些。
而赫寒聿是知道闻人遥习双手剑的。
他在试探什么？
她隐晦看一眼赫寒聿。
“不错。”紫磐仙尊慢悠悠点评，尔后再次驱动秃竹，绕着馆内所有弟子打转。
“仙尊！宗主有令，所有参与灵界大比的弟子到西华宫外集合，秋海秘境要开了！”
赫玦匆忙推门，手持宗主令看着紫磐仙尊。
紫磐不愉，敛声喊这些人尽快离开，秃竹转了个圈，又开始点人。
飞燕峰三席分别是昭阳、徐柳和紫磐仙尊座下行四的弟子曲逸，连同阿尧在内，师姐弟四人缀在人群末尾，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往西华宫去。
西华宫外，凌虚子沉色看去，二十八名弟子皆入眼中，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灵界大比明年春在中州预选，”他的声音不算大，在场众人听得认真，“秋海秘境内宝物众多，是你们最后充盈实力的机会。眼下仙尊已前去稳定秘境波动，待时机一到，即刻入内。”
“秘境中宝物如下。”
凌虚子身前凭空出现意念画像，有名有姓的宝物不在少数。
阿尧看去，多得数不过来。匆匆一眼，就让她失去仔细浏览的兴致，随意收回目光，又在下一刻凝眸，不甚明显地盯着角落看。众多宝物当中，角落那一柄剑细长而灰暗，在天光透视下更不显眼。
但她就是看见了。属于闻人遥的另一把剑——归雪剑。
闻人氏内宝，如何落在万剑宗？
“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去准备，到点后都来无涯峰顶。”凌虚子收起意念。
阿尧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清点了身上的行头。衣服无所谓，药品也都装在须弥戒，她几乎没有要额外收拾的东西，但眼下看众人陆续离开，她也拔腿就走，一颗心却始终系在归雪剑身上，似有蚂蚁在爬。
“你四人站住。”凌虚子虚空一点，阿尧就动不了了。
这一回头，才发现符灵、程氏兄妹都与她一样原地罚站。几人齐齐回头看向凌虚子，就见他抛出来四枚锦囊，眼神咄咄扫过他们：“唯独你们是今年入宗的，宗主恐各位实力不足，是以给你们开了个后门，若能完成锦囊中考核，即可额外获得宝器。至于宝器为何，锦囊中自有陈列，乃是根据你们所从仙尊之判断，选出的最适合你们的。”
阿尧略一摩挲锦囊，神识暗暗扫过，未有旁人气息附着于其中。
程讼斐捏着这东西，良久后朝凌虚子作揖：“长老，这会不会对其他同门不公平？”
“哈哈——”凌虚子畅怀抚须，淡定挥手：“他们在山上待了这许多年，焉能没有点家底？反倒是你们几个，别让万剑宗丢人才是。”
“这，”程讼斐拱手，“那就多谢师门栽培之意。”
凌虚子满意点头，这就赶人了。
阿尧与符灵并排走，越想越觉得锦囊烫手。几乎刚迈入无情海，几人就很有默契地各回各家。
她迫不及待扯开锦囊，就看见小小一张纸躺在角落，甫一取出，自动铺开。
没有字。
她捏着纸边，微微用力，留下几道皱痕。
阿尧来回翻转，仍没看见任何痕迹，森森寒意缓缓爬上脊背。
如果在秘境中，这纸条出现字了，该如何算？难不成考核还根据现场状况颁布？她豁然起身，决定去看一眼其他人什么情况。
无情海盘踞半山，占地广阔，其他三人都不在飞燕峰，阿尧若要窥得一二，还需加快脚程去到各峰划分的弟子屋舍。
她站在院门后，诵念口诀，几乎瞬间隐去身形，来到数里之外，属于九玄峰的地盘。九玄峰上拢共三人出战，程家兄妹实力不错，运气也好，这就夺了两席。阿尧悄悄放出血线，不费功夫循着气息找到程讼瑄的住所，好巧不巧程讼斐也在。他堂兄妹二人感情倒是不错。
“既如此，我们便不要分开。”
“可任务总会……”
阿尧没敢靠得太近，只放出神识听了一耳，揣度出约莫四人此刻看见的都是白纸，程氏兄妹为求稳妥便决定结伴而行。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秋海秘境里凶兽众多，如果万剑宗丧心病狂地命令新弟子斩杀高阶凶手，两人合力胜算确实更大。
她有了盘算，索性去把符灵的情况也探听一二，手诀都捏了一半了，突然瞧见九玄峰属地外闪过一抹丽色。
庄意？
阿尧急忙打断施法，蹑手蹑脚跟着庄意走。
庄意显然要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此刻专挑无人小径走。阿尧是不知道程家人被留在万剑宗的，只以为他们又有什么事儿悄悄潜入宗门。
跟着她七拐八拐，竟是到了西华宫外。距离众人过来集合只剩一炷香的时间，庄意四处探头后，从袖子中拿出一物，赫然是阴阳罗生刺。
她要干什么？
阿尧唤出桃花剑，抱剑倚树，盯着庄意的一举一动。
阴阳罗生刺苏醒，而唤醒它的灵力分明出自庄意。
世人说，庄意没有继承到西山庄氏的天赋，只会最基本的引气入体。可召唤神器，哪里是引气入体者能做到的？
阴阳罗生刺黑白急速变换，倏忽缩小成一个点，向着远处飞去。庄意没有上前，阿尧却捕捉到一丝不寻常，毫不犹豫闪身跟上，眨眼来到西华宫最为宽阔的高台下。
没有人，于是阴阳罗生刺不带遮掩，迅速恢复本体，带着抹若有若无的魂气扎入一面水镜，事成后立刻抽离，再度飞回庄意手中。而庄意肉眼可见地虚弱三分，唇边却挂上浅笑。
这些阿尧当然没看见。
她差点拿不稳手中桃花剑。凌霄仙尊急于开启秋海秘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尧盯着面前拱月状的水镜，沉沉吐出一口气。天边雾霭低垂，压在西华宫顶上，不见天日。
瀛洲上任圣女为求与魔王同归于尽，自散四魂包围魔域，可惜仍未能根除七杀。她死时，长恨泪流，方幻化出一块魂眼，可窥生者魂灵，死者清白。几百年来，世间凡有难断魂善圆缺之时，多有人往瀛洲借此圣物。
圣女号“月白”，是真正慈悲苍生的圣者。
阿尧久久凝望着月白泪至臻的这块魂眼，差点把一口牙咬碎。碍于赫珺出事，凌霄仙尊没能到瀛洲去看她的羽衣灯确认生死，却请来了魂眼？
魂眼一照，她闻人遥藏了十五年的空魂宫原形毕露。
若非庄意鬼祟，她晚半刻钟过来，岂非成了瓮中之鳖？
阿尧四下回头，周围还未有弟子出现。血线即刻杀去，密密麻麻包裹住魂眼的瞬间，一簇暗红邪火从魂眼上方的垂条燃起，顷刻覆盖整棵古树！
“阿尧。”
阿尧双眼被一只冰凉的手覆盖。
“离开万剑宗。”
赫寒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肃穆。
她感觉自己被人拧着转了个身，脚下万丈悬崖凛冽呼啸，却不及此人体温冰凉。赫寒聿轻轻推她一把，煞剑就出现在阿尧脚下，霸道地扯着她离开。
阿尧回首，西华宫外简直堪称恐怖：
无头火蛇接二连三从天而降，吐信嘶嘶前进，爬满魂眼，更有一大半都冲着西华宫去，所到之处邪火丛生，留下粘腻阴毒的水痕。
水火蛇，阴阳烛。
赫寒聿修习的分明是妖术。
阿尧硬生生切断煞剑煞气，从剑上跳下来，隐匿身形再次回到西华宫悬崖边。
感受到赫寒聿极不赞成的目光，她视若无睹，抿唇诵诀，竭力捕捉着空气不寻常的灵力波动，朝赫珺居住的阁楼勉力一击！
“竖子尔敢！”凌霄仙尊震怒的声音传来，却不是在近处。
玄机果然设在凌霄仙尊的宝贝女儿这。阿尧抿唇，她要强行打开秋海秘境。
归雪剑她势在必得！
下一刻，魂眼上附着的魂气突然爆炸，秋海秘境入口乍然显现，但因灵气波动剧烈，竟生生把西华宫外空气墙撕开一道裂口，吞吐着煞息将已经赶来的弟子全部吸进去！
阿尧心一横，顺应引力，直接被带入秘境，不想这裂口越来越大，大有持续扩散的意味。
“师兄！必须强制关闭，否则万剑宗会被撕裂！”凌虚子满头大汗，骇然呼唤凌霄仙尊。
凌霄仙尊气结：“秋海秘境非你我所能控制，若强求关闭，再难打开！”
“那又如何？”
凌虚子突然不喊了，改为秘密传音：“师兄既然在秘境内早有安排，将闻人遥扼杀其中不正合你我之意？给她陪葬的这些人，该索命就索她的命。”
凌霄缓缓聚气，“倘若她没进去呢？”
“归雪剑在，她必去。”
如此——凌霄仙尊悍然出手，天人境大能对抗秘境引力，紫磐仙尊赶到时，就看见裂口不断恢复，很快就要平息。
到那时……
“夫君停下！”长禾仙尊动手阻断凌霄，但为时已晚。
凌霄仙尊眼睁睁看着秋海秘境引力反噬，就这一个空隙，竟让赫寒聿钻了空子拽着赫珺一起飞身闯入秘境！
轰——
乌云聚合之时，西华宫外归于寂静。
紫磐仙尊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终于愤愤出声：“宗主，师尊有训，秋海秘境嵌扎于万剑宗，却非人力所能对抗，启用关闭皆需于年末循规而办。你为何决议强行闭境？！”
那么多弟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