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 教养
闻听方氏不行了,俞俶玉便急忙穿了衣裳带着人去后侧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进了院门,便见二门外的丫鬟都哭红了眼;进了屋,只看寒露端了一盏参汤,合着几个丫鬟含泪用勺子在灌。
灯下,方氏脸色蜡黄,眼睛微微睁开,眼瞅着是真的不太好了;她见俞俶玉来了,便是想抬手拒了参汤。
俞俶玉上前握住她的手,便感觉方氏手中在使力,只听方氏道:“大小姐,我怕是不中用了,奴婢服侍了您几年,原以为能常伴您身边,不想。。。。。。”说着,便粗喘起来,手却是不肯撒,待她透过气来又道:“大小姐,我家中已无几个亲人,只两个女儿,天真顽痴,奴婢没什么可求的,只求您顾念主仆一场,多照。。。照抚一二。。。”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
俞俶玉只觉得那手却渐渐紧了,随着方氏喘成一处,不消一会渐渐呼吸也随着眼神一道散了。她还来不及叫,便觉手中一松,方氏已经气绝软了下去。
一旁跪着的寒露大哭叫了起来:“方姨娘!”
房内便顿时一片痛哭之声;此时方氏的两个女儿方才赶到,思雅和思静二人一道冲进屋来,只见方氏已经躺在床上没了声息,双双扶床痛哭。
俞俶玉后退了几步,看着哭成一团的姐妹二人,心内不是滋味;方氏是她抬得第一个妾室,也是一道伴着长大的丫鬟陪嫁;那时原本她为了固宠,也为了不让张老太太在房里塞人,当时她怀着三个月的孕,就直接拿了主意办了桌酒席,给方氏开了脸。
可之后心中始终膈应着,随着方氏有了身孕,便越发冷待方氏;方氏本就不受宠,是以在后院过的也不算好,只是如今方氏也没了。
她见屋里一片哭声,转出门外,反而有些茫然了;她抬头看看这黑乎乎的夜色,屋檐下的红灯笼散着微微的光,心内一片凄惶,不觉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一旁陪着过来的丹岫扶着她,哭道:“大娘子,夜间寒凉,便是伤心也要顾念自己;方姨娘还有身后事要你主持呢。”
她张开嘴,只觉得喉头一片酸楚:“我与她一同长大,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她如今这么突然就没了,我心里只是空落落的。”
不消时,便见一行灯笼在门口汇聚,张纶、江氏同时过来了;老太太身边的徐妈妈也过来了;而后又有了通房柳氏顶着身孕,并着另外的李氏、齐氏也到了。
张纶进院,只见寒风中俞氏泪流满面,屋内已是一片哭声;便知方氏去了。
于张纶而言方氏容貌也不过秀雅而已,但性情却是十分慎微本分,颇为无趣;只是之前也算有段恩爱,还有两个女儿,如今她突然去了,张纶心内也不免伤感,上前扶住俞俶玉,同撒了几滴泪。
几个妾室和通房便陆续进去了;只柳氏正有身孕怕被冲撞,便让妈妈扶了回去。
江氏等人进了屋,便见用有婆子们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把方氏抬了上去;两个女儿已是哭的起不来身,寒露则一边哭一边寻了件素色的裘氅要将尸身盖了。
一干人等便哭起来;只江氏同为陪嫁,平日虽然争风吃醋,但方氏多是让着她的;又想起昔日在俞氏故宅,方氏便是有一块绿豆糕都要留给自己尝尝;不由也悔恨悲伤大哭,直接唤起昔日方氏的名儿来:“蕊芳姐姐,从相识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你怎么这么狠心,便去了。”
那里已有老道的婆子去请示张纶和俞俶玉如何发丧了,因方氏是妾室,入不得家庙,便是发丧也不能按正经的来大办;俞俶玉有心给方氏大办一场法事,也算全了主仆情份一场;不料张纶却劝阻了:“家中本有长辈在,发大丧是忌讳;何况只是个妾室,不如你寻人在城外庄里办了,找个好点的地处点了穴,牌位供在佛前,也算全了我与她夫妻一场。”
一旁的徐妈妈也点头称是,劝俞俶玉道:“本就是妾室,大娘子心善,不若让两位姑娘灵前守几日,再做几场法事便是了。”
而在等回话的婆子便领了话去寻了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只天微微亮,便在后侧院开始布了个简单的道场,因道士说方氏去的时辰不好,怕冲撞了主家,于是徐妈妈便替老太太做主,不到卯时三刻便急匆匆用了一副杉木棺材自侧门拉了出去;思雅、思静姐妹两也穿了孝,在一行丫头婆子的护卫下,随着棺木一道去了城外庄子发丧。
合家宅院里此刻便都知道方氏去了,整个张府便跟着静了下来;因不得大办,便让和尚道士自侧门进了,只在方氏身前住的院子里做道场;丫鬟们倒也没有穿孝。
本今日郑家老太太原要上门的,因听说张府有个姨娘夜里去了;便也特地来信劝慰了几句,道改日再来;而后便有江南道各地府员官生分别派了人送了礼上门。
待的头七过后,方氏生前用的衣服被褥一并打包送去乡下庄子,让和尚道士做了水陆道场后烧了,那原来的院子便落了锁,封了起来。
是夜,俞俶玉和张纶夫妻二人对坐闲谈,俞俶玉这才抽了空当将之前打听到的京城张二叔被训斥,闭府一事告知了张纶;张纶沉默不语,良久道:“二叔也是不易。”
他本就没有和后宅谈论公事的习惯,但后院有时候的消息,也能牵扯到前院,甚至颇为灵通;所以有时候想知道斜枝末节,就会习惯寻俞氏去打听;听闻京城生变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年前递上去的考评折子,迟迟不得下来,想来是被皇帝留中不发了;只再不发,年底他就得回京面圣,然后再等皇帝调令了。
想到这,不由长叹出声;俞俶玉则看他面带虑色,试探了问了句:“官人可有何事忧愁?”
张纶捻须看了她一眼,转了话题道:“方氏的后事,也算了了;只她还留了两个女儿,需要你多多费心看护。”
俞俶玉则试探着和他商量:“两个孩子平日在西苑独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张纶听言则淡了神色道:“娘子,论理,你是她们的嫡母。”
“那官人的意思是?”
“雅儿最近很不成样子,她姨娘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生前就不敢管,才被气出事来;这样的忤逆女绝不能在我张家出现。”是以这时,俞俶玉便知晓了,原来张纶已经知道方氏死前的前因后果了。
“只是孩子已经大了,真要下手管教,只怕她日后反而记恨我。”
张纶道:“你近些日子因身体不好,家务上也就疏懒了;家中本就有妾室无事不得去西苑的规矩,怕的就是姨娘们不知轻重教坏了孩子;如今好好一个孩子,被惯成一个暴戾忤逆的混账,还气死生母,若外人知晓,我张家颜面何在!”
俞俶玉听到问责,便默不作声;张纶越说越气:“我自幼到今,何时看过谁家闺秀敢如此忤逆?便是姨娘也是生母,她做女儿的不敬不爱,反而开口闭口就是喝骂训斥,简直有违人伦。”
“待过了七七,把她们姐妹接你身边,严加管教;如若拗不过性子了,索性我就勒死她,免得给祖上蒙羞。”
说完,张纶便甩袖出门去了。
祝妈妈方上前小心看了张纶出了院门,房内几个丫鬟才细细透了气;俞俶玉自方氏死后,便懒了神色,不太愿意管事了;她不想管也不愿管。
几个丫鬟都被张纶的训斥吓白了脸,俞俶玉却毫无反应;看她们大喘气的样子,反而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就怕成这样。”
幼蓝道:“从未见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祝妈妈也小心道:“大娘子,不过教养孩子的事情,直接应下便是;何苦让老爷发怒。”
她揉揉额头道:“那便把西侧院收拾起来吧,让她们姐妹两直接移到我的院子里来。”
“啊?”娟红一愣,“可我听老爷的意思只是要严加管教,也不必养在院子里。”
“既然要管,那就从细节开始管,只是平日拘着,算什么。”俞俶玉伸了伸懒腰,想了想道:“我一个人怕是管不来,明日再问老太太讨个管教妈妈来。”
祝妈妈连连点头称是,又有丹岫进屋来问道:“那原来方姨娘屋里的人,现下还等着安排呢。”
“待明日请示老太太再说吧。”俞俶玉愣了下神,懒懒回了句。
“说来方姨娘这病也来的凶险,还不过两日,怎么就去了。”幼蓝打了水进来,一边给她擦手一边道。
俞俶玉也慢慢直起了身子,是了,方氏怎么突然就大病,且病的不行了;而且那日进了屋子,也没闻到什么药味,难道这几日没有请医生吗?她低头思索了下,那几日确实没有人报方氏延请医生外出抓药的条子:“娟红,你去把方姨娘身边那个叫寒露的给我叫来。”
娟红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丹岫忙上前拉住娟红的袖子道:“慢点。”
丹岫侧头劝道:“这个时辰突然传寒露,便是有什么,一夜也足够她们做手脚了,不如让人直接过去看守起来,待得天亮,全部传过来,再封死院子,这边查问,那边搜屋子;真有什么,便是她们想再做点什么也来不及。”
俞俶玉听完点头也道是,几人便按丹岫的话去处置了。
待的天明,传了俞俶玉的令,说要发配原方氏院里的奴仆,便将那二十来个丫头婆子全传了齐了;旋即,正院便被幼蓝、娟红两人领着小厮丫鬟围的死死的;丹岫则捧着名册并着祝妈妈带着几个粗使婆子随时等候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