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 临行
“姑娘大了,心也野了;思娇,你可是要全家人因为抗旨,一起下狱、流放吗?”老太太难得大声说话,只快步迈进屋子,见思娇持着剪刀拦在内屋门口。
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到思娇面前。
思娇抖着手紧紧握着剪刀对着张老太太,她瞪大了双眼,眼泪已经流了满面:“我不怕!要下狱!要流放!我都不怕!”
老太太沉默着死死看着她,抬手指着屋内的江氏和思茹道:“是!你是不必怕!可你娘呢?女眷充官,你母亲是买断的妾室,按律充发为官妓;你妹妹呢?抗旨不尊,直接可以当场杖毙。”
老太太冷笑着再往前走一步,捏住那剪刀尖:“你妹妹一死就算了,你呢,轻则发配流放,重则充为官妓;我张家一门,也得陪着!你还要闹下去吗?”
思娇一边流泪一边捏紧了剪刀,不肯退一步,大声道:“可这是我妹妹!凭什么要我妹妹入宫?”
“凭什么?”几个婆子几欲扑过来护住老太太,却又怕伤着人;老太太一字一顿的说道:“只凭你妹妹今日不入宫,我就先打死你姨娘,再打死你,再打死你弟弟!"
“来人!把江氏、瑞哥儿捆起来,先打死江氏!”
“既然已是要全家陪葬了,我先把这三个打死!”老太太神色冰冷。
那几个婆子立刻冲进屋子,扣死了江氏,往屋外拖。
思茹死死抱着江氏的腰,哭求道:“不要,不要打死我娘,不要”
一个婆子将思茹扯开,江氏立刻被拖了出去,思娇立刻要甩开老太太,却被边上候着的婆子直接拿下了。
“把两个姑娘带出去,瑞哥儿也带过来”
几个婆子将江氏压在肮脏的雪水里,江氏何曾如此狼狈,挣扎着哭求:“老夫人饶命啊”
老太太站在庭前,左侧是被婆子们死死扣住的思娇和思茹。
整个院子已经被婆子媳妇们围的死死的,只等昭瑞被两个婆子协架而来;昭瑞不过六岁,正在屋里玩耍,突然被婆子抓了过来,一路闹腾着。
到了院子,便见自己的娘被摁在地上,两个姐姐也被婆子扣住,便直接吓得大哭起来。
老太太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屋檐的雪水不断的滴落,她侧头看着思娇道:“孙女,你可看好了。”
“打!”
两个婆子立刻持起碗粗的棍子打了下去,江氏吃痛就惨叫出声。
“姨娘!”
“姨娘!”
“哇。。。。”
三个孩子立刻受不了了,那婆子却不停手,只报着数:“三!”“四!”
老太太阴森森的看着思茹道:“茹儿,你看你姨娘能撑住几棍子?”
思茹已经哭的快昏死过去了:“祖母,不要!姨娘!”
“住手!”俞俶玉接到信赶过来来时,江氏已经被打了十几棍,她只觉得这十几棍不想落在背上,反而像打在腹内一般,只觉得整个下腹都坠胀的要死;她趴在雪水里,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惨笑起来:“我的儿啊!是为娘的无能啊!”
俞俶玉冲进人群,直接拦住了那婆子,颤抖着扶住江氏:“你说什么?”
老太太心里也是一惊,江氏惨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只见她下腹蜿蜒着一道血水慢慢渗出,人便直接脱力昏了过去。
“姨娘!”思娇惊恐的大喊一声,死死咬住那婆子的手,趁婆子吃痛之际,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而思茹已经直接晕过去了。
“快!”俞俶玉抖着手,眼也红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大夫!”
“快去!”老太太狠狠一跺脚,吩咐了下去。
待的大夫来时,江氏已经落下了一个成型了的男胎;老太太听闻消息,身子也不禁晃了晃;而张纶也得了信自前院赶了过来,见那死胎,便直接瘫软在地上。
“母亲!”他借着俞俶玉的力气,慢慢站起来,有许多话想说,但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惨笑了下:“天使还在,母亲且去安顿天使;这边让儿子来处理吧。”
老太太看着一向孝顺的儿子,铁青着脸,眼内一向柔顺的光已经没了;心内也是一痛:“我。”
“母亲,今日不必说了;徐妈妈先扶母亲回去。”
老太太便浑身一个激灵,她如同瞬间被抽光力气般,被徐妈妈扶着离开。
张纶待的所有人离开后,便觉得脚已经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俞俶玉半跪着扶住他,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劝慰。
张纶死死抱住她,便落泪了,他抖着声,似乎痛极冷极了般:“玉娘!都是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俞俶玉不知前因后果,只是内心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十分悲伤,她从未想到,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从自己面前消失了,虽然这个孩子只是刚成型而已。
她滴了泪,回抱着着轻抚张纶的背部道:“怎么就会闹成这样?母亲她。”
“母亲?”张纶自胸口淡淡发出声冷笑:“这个手段,十几年前她就用过;只是没想到,在我身上也用上了。”
他用力抱紧了下俞俶玉,低头轻声道:“这就是报应,张家的报应。”
俞俶玉听闻十几年前老太太就干过,心里也是一惊,想来是原身还未嫁入之前的事情了;她两眼看着屋外,却不再说话了。
张纶抱着她,跪在地上,沉默着缓过神来,他慢慢支起身来,借着力站起来;抬袖将泪擦干,宛如刚刚的失态从未存在一般;他扶起俞俶玉,双手在她的双肩捏了捏,道:“江氏这边,夫人多费心;我去看看茹儿。”
他的声音还带着颤音,却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俞俶玉摸着椅子,跌坐下去,用手捂着脸:“这都什么事啊。”
思娇已经换了衣服,赶了过来,进门就见俞俶玉捂脸坐在椅子上,她一惊:“我姨娘呢?”
俞俶玉连忙招手道:“小点声,你母亲还在睡着。”
思娇也不敢进去,怕吵醒江氏;她今日才算看出来,大娘子并不是假的嘴上好;待她母亲是真的有几分情谊的。
她低着头,走到俞俶玉面前,便跪下,伏地痛哭起来:“大娘子,求求你,救救我姨娘,救救妹妹。”
俞俶玉伸手去扶她,她却死活不肯起来,只跪着卷成一团哭着磕头。
俞俶玉闭上眼睛,深吸口气,长叹出声:“你妹妹的事,但凡有一点余地,你祖母何必如此逼迫;宫里太后亲自下的谕旨,不过三天,从京城快马来金陵传召,不说跑死几批马,单今日传旨的太监连一日都不肯等,就知道这事谁也没有法子;什么是旨意,天子行权,无所不召;若抗旨,不说你妹妹一人,便是整个张氏叠一起,也不够一句皇命的”
俞俶玉掰开了揉碎了自己对皇权的理解,思娇本就聪慧,便更加绝望了。
俞俶玉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抚了抚她的背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也无能为力。”
思娇便直接痛哭出声来。
而张纶那边,思茹已经被弄了醒来,也不挣扎也不哭闹,如同个木偶般,任婆子们给她梳洗换上宫服。
见他进来,思茹便直接起身端正的行了礼,木然道:“父亲”
那一旁给她梳头的婆子,则机灵的退了出去。
张纶见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口如同被人重拳打了一般难受;他半蹲下笑着伸手见思茹抱在怀里:“茹儿,让爹抱抱。”
“爹”思茹眼圈一红,忍不住伸手回抱哭道:“我不想走。”
“爹知道,爹的茹儿最懂事最乖。”张纶轻声道:“你别怕,你姑姑也在宫里,爹给她写信,你去了,乖乖的;等爹接你回来。”
“爹”思茹一边哭一边点头:“我会乖乖的,你要早点来接我。”
“爹保证”张纶抱着怀里柔弱的女儿,心已经疼的直抽抽;他想起当年如何与二妹妹约定要接她出宫的,只是自己却再也接不到了。
什么御前待诏,说是女官,若太后一意孤行,要冲喜,也就是多一道旨意的事情;陛下身体虚弱,若一旦殡天,只要有封号的妃嫔,未生育的,都要去皇寺里落发出家。
张纶心里知道,但是他不敢去想,若思茹进宫便直接被封,那她一个孩子,就要青灯古佛一生一世了。
他只恨自己无能,恨陛下扣住他的考评不发,恨太后连个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但是他又不敢恨,张氏一族的荣辱皆是皇室所赐;他如何敢赌。
十几年前,张老太爷不敢;十几年后,张纶也不敢。
他只能用力抱着自己的女儿,吞咽下喉头的不适,忍着泪哄她:“你安心,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思茹擦擦眼泪,认认真真给他磕了个头:“父亲,女儿去了;您,您可不可以对我姨娘好一点?”
张纶鼻头一酸,弯腰点点她的鼻头:“爹给你保证,等你出来,你姨娘,你姐姐,你弟弟都会在家给你接风洗尘。”
“拉勾”
他再也待不住,便起身,如同落荒而逃般,回了书房。
坐在书桌前,只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书稿,抖着手,给宫中的二妹妹写信,将女儿托付与她;写着写着,只觉得胸口郁堵难耐,忍不住咳嗽一下,便将那一旁研磨的心腹吓了一跳。
书案前,一片红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