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号
却说仁川回了王府,迅速回主院换了衣物,一边吩咐星月道:去库房将昆仑雪寻来。
正厅里成韵已经用好膳食,正在平心静气的饮茶,见仁川疾步跨入门厅,眉头微皱将茶盏轻掷在案上: “知道回来了?”
仁川轻瞥一眼那茶盏,嘴角轻翘笑呵呵道: “二兄别恼,这眉茶确是有些苦了,明日我便入宫向皇姐再讨点武夷的岩茶备着。”
成韵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反觉诧然,他知自己没那本事令仁川迅速服软,一堆劝告的话堵在胸口,他轻轻嘘出一口气,还是道明: “你皇姐不易,别使性子让她替你担忧。罢了,传膳吧,我看你用完再走,都不是省心的主,”他叹口气,顿了顿又道: “明日我当接你一同入宫,你可别哄我。”
成韵不知内情,仁川自然不会多嘴,她歉然道: “是小妹任性了,累的二兄也为此事受累,”她招招手,星月机敏,立时奉上香盒“这是小妹春时在平江府偶然寻得的熏香,若二兄喜欢,我便能安心用晚膳了。”
成韵瞧她作怪,却无意拆台,伸手打开香盒,里头是两小块不规则的白石,味道极淡,他用手轻扇,浅淡幽远的松香阵阵,还夹着一丝丝凉意:“这香倒是极妙,空旷的木香,怪道做成石头状,可这要怎么用,丢进香炉里岂能熏着?”
二兄显然是满意极了,仁川抿嘴笑了:“这香唤作“昆仑雪”无需点燃,置于香包中即可,味淡的似远又近,留香却久,这香虽是独一份,能得二兄喜爱也值了。”
“那为兄便笑纳了!”成韵确实爱煞这香,京中男儿熏香者众,贵重的香料在这京城可谓常见,宴会常有撞香的趣闻,一款味道极妙又少有的香是很难得的。
但见仁川那得意相,成韵又忍不住用指头点她的脑袋:“我看你胃口好的很,是不用我监督用膳了,我这便走了。你用完早些歇息,明日我们晚些入宫也无妨,陛下今夜当是定下选侍的位份了,明日小朝许是要议发,断不会早早结束...”他絮絮叨叨。
仁川歪着头目送成韵离去:嗯,二兄这样淡然的人儿碰上皇姐的事总是絮叨不停的。
说起来,先帝的子女中只有自家和二兄未遗传到先帝五官的明艳大气,她是随了父亲苏氏,二兄的父亲早亡,出身也不高,她幼年又常居冷宫,是没什么印象的,只知晓先帝在他逝后,念在他为皇家诞育子嗣的份上也才追封了侧君,谥号鸿。
真是奇怪的封号啊,她想。
第二日,仁川随成韵一同入宫,在平阳殿等着陛下一同用早膳,果如二兄所料,待朝议完,辰时早过了。
待二人行完礼,成安帝摆手让侍从都退下,仆役小心的退到屏风后听侍,案前只兄妹三人。
成韵麻利地上前服侍女帝坐下,仁川则是顺手为皇姐倒了一杯牛乳,被成安帝嫌弃地推开:“朕不用,这些稚童喜爱的,都是膳房特意为你备的。”
仁川乖觉地没回嘴,端回来倒进自家杯中,三人便只静默的用膳。
成韵知道她两在为些事闹别扭,有心缓解,在鸡汤面里舀了点汤出来,递到成安帝案前,缓和道:“陛下,后君的位份可都定下了么?”
成安帝自然给他面子,喝了两口面汤,道:“定了,方才与辅臣们就是商议此事,新立了几位侧君,待有后君为朕诞下太女再提为中君,旨意已经下发。”
仁川一怔,没好细问,细细嚼着口中的蛋饺:定下了就好。
母皇在位期间,为立太女一事丧了不少性命,但皇姐登基之初便立下了筹选侍君避开高官之家的规矩,有效避免了后宫干政,朝臣因此才未催促早立中君一事,总归是夫凭女贵。
成韵只不住点头,没人注意他的垂下的眸中起了雾气,他竭力咽下绵软的白粥,声线依旧平稳:“这样很好,待陛下有了小皇女,我是要亲自养的。”
成安帝笑着看他,竟很是纵容 “你喜欢就好。”
其实哪有出降的皇子养太女的说法,但在宫内看管一二总是无妨的。仁川当二兄没有自己的子嗣,因此对皇姐后嗣更期待之故,并未多想。
她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二兄很快便道:“小六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也当提上议程...”
成安帝脸色立刻便有一层薄怒,她不悦的“哼”了一声:“朕哪里还能管得了她。”
仁川头皮发麻,她赶紧放下碗筷,道:“皇姐说了算便是。”
“哦?那河东的小公子便罢了?朕直接给你指婚可好,朱茯苓的孙子大了点,陆爱卿家的小子却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成安帝假作思索。
成韵一脸疑惑:“什么小公子?”
仁川干脆起身来到成安帝跟前,抱着她的胳膊连忙道:“皇姐,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成安帝假意要抽身,“别作怪,”她又转头对成韵道:“还没与你说,小六在河东看上了一家小公子,还说要去唔...”
仁川来不及阻止,直接上手捂她的嘴,一边恳求道:“皇姐皇姐,给我留点脸面吧..”
成韵一向规矩稳妥,此时却静静笑看着她们闹,他啊,早就习惯她们的亲厚,陛下也只在这个胞妹面前才如此放松。
他对仁川的儿女私情并无多大兴趣,并不想追根究底,提及婚事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关心。
况且他最近的心绪也起伏颇多,此刻不过打趣一句:“小六也有心事了。”
及至三人用完早膳,成韵已然心不在焉,见这天家姐妹恢复了往常的亲密,便先行告退,成安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恩准。
仁川顺着女帝的目光送二兄孤身离去,难得伤感,皱眉道:“二兄的身份,便是再寻一良人又有何妨?”
成安帝睨她一眼,笑骂道:“你懂什么?他自有主意,且管好自家吧,你这铁树何时再开第二次花?”
...
成韵离开平阳殿后并未直接出宫,他漫不经心的逛了御花园,绕了几圈还是去了永肃宫,这里是历代女帝带罪修行的侍君住所,多为苍颜白发的疯癫男子,也有心性坚定如柳氏,已故四皇妹的父亲。
他默默看着柳氏焚香擦桌,终是有些不耐,柳入梅心内轻笑,面上却是恭顺,配合的问道:“贵人不踏贱地,二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成韵不觉悚然,但这事也不会再有他人知晓,只能来寻他:“柳氏本家的女儿所剩不多了,西北苦寒,流亡之人更是难熬,我可以替你换出两个本家女儿来,助她们成家,继柳式香火。”
柳入梅恭顺之态俞甚:“您要什么?”
“鸿药的方子。”
“闻所未闻,恐不能及,再者“鸿”是您父亲的谥号,殿下切勿妄言。”柳氏嘴角轻勾,垂眼闭目念了一声佛号。
“明人不说暗话,李太医告老之前一直在吉华殿侍奉你,鸿药是他的方子。”
“贵人大可直去寻告老的李太医,当初他只是奉先帝的命替贫尼调养,并未提及您说的药方”
“她一家都在回乡路上被山贼所害,你岂会不知?”
“阿弥陀佛,贫尼清修已久,不知外貌,还请贵人恕罪”
“是我小瞧了你,既然宗法子嗣都不在乎,皇妹已去,你何苦坚守至此。”成韵终于忍不住口出恶言。
“出家之人,四大皆空,这是先帝的遗命,贫尼自当遵守。”
柳入梅目送二殿下气竭拂袖而去,这才抬起双手,舔了舔掌心的鲜血,眉目之间尽是癫狂:“苦守至此当然是为了看你们摔死,给我儿赔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