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相伴
江书棠呆呆地坐在桌案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两个成年人，相约半夜在人家园林堆雪人，然后双双被困。
温庭晏殷勤地忙前忙后，将整个小阁收拾的如同新居。
江书棠锐利的眼光盯着他，那股怨念伴随着视线，直接戳的温庭晏心虚不已。
她不久前下意识整理的小榻，谁成想真的成为了他们今晚的容身之所。
温庭晏还在把园主放置在小阁中供大家公用取暖披风与棉被取出来，给小榻上厚厚地铺上。
她眨了眨眼，总觉得温庭晏不至于蠢笨至此，想到他之前的行为，总觉得今晚的情况更像是早有筹谋。
“先别忙活了……”她朝温庭晏招了招手，“你先过来，我有话问你。”
温庭晏在一角掀开衣袍坐下，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对我，是不是有意思？”江书棠也不扭扭捏捏，直接问道。
温庭晏沉默了。他略一思忖，先前的事情肯定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承认无异于献祭，自然不能承认！
等他慢慢表现，往后他的风评逐渐好转了，这事才能提到明面上。
于是当下略带羞愧地回答道：“先前，是我误会了，实在对不住，江小姐。只是我确实很希望你能帮我联结贺兰州牧一事。”
言外之意，图她能帮忙，不是图她身子。
江书棠也松了口气，那她就放心了。
“贺兰州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但眼下我刚在聂政廉身边有了些地位，目前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得后续找机会，我不能担保。”
室外风雪旖旎，室内静谧安逸，阁中的劣质炭在哔啵作响，偶尔冒一点两点的火星子。
江书棠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温庭晏只觉得浑身折磨，下意识地应和了两声，实则他根本不想和她谈论公事。
眼下这种氛围，面前是心上人，他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两人靠的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认真说话时，那双精致的鹿眼灿若星辰，明明是娇柔秀气的长相，却灵动活泼，狡黠大胆。
笑眼盈盈的时候，如同桃花初绽，动人心魄。严肃认真的时候，又如同腊梅迎风，傲骨触目。
每一样，都丝丝牵绊着他的情丝。
“无碍。”温庭晏脸上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手指却轻轻掐着掌心，按捺自己不太受控的心脏。
“行吧，那睡吧。”她挪上小榻，又拍了拍边上，示意他一起上来。
江书棠缓缓将头上的发饰拆解下来，幸而她一贯不喜繁琐，照着现代的习惯，依旧简单地盘头，所以那些簪钗并不多。
温庭晏就坐在她边上，浑身僵硬。夜间的小阁并不怎么避寒，两人皆是冷的哆嗦。
但是要同床共枕？温庭晏还是心虚的很。
“你不上来，是想晚点等我睡着了，偷偷离开？”江书棠双手插腰：“好啊你，果然是故意将我困在这里的对吧？我加入聂政廉阵营了，所以你现在迫不及待要整我？”
“当然不是。”温庭晏眉眼间皆是无奈，此番是到榻上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江小姐为人直爽，不拘小节，只是到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影响你的名誉，同床共枕一事，万万行不通。”
江书棠皱了眉看向他：“这里就你和我，你不说，我不说，还有哪个第三个会知道我们的事情，然后传出去？只要明日开园之后，我们混入游玩人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不就行了？”
温庭晏见她早就将珠钗都卸掉，便帮她将珠钗拿开，放到桌案上，又帮她把被褥揶上来，“你先睡吧，我过会儿再上来。”
江书棠摆了摆手，也懒得理他，将身体团进被子中，缩到角落中去睡了。
温庭晏动作轻柔地坐到床边，斜靠在榻边，身上只兜了一件披风，就静静地看着她入睡。
江书棠睡着后的睡相不太好。
尤其是天气冷，许是被褥也并不温暖，睡着后她就径自弓着身子，寻找着热源。
温庭晏靠在榻边，朦胧间有了些睡意，却突然感觉到腿边贴上了一个身体过来。
他一愣怔，睁开眼睛，却看见江书棠团成了一个球，正缩在他身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拉过披风，将她搂了过来兜住。
江书棠睡梦中冷的抖了几下，终于蹭进了温柔暖和的怀抱，抱住了就不肯再松手。
温庭晏半边身体坐着，半边被她强硬地搂住，当下难为的很，只得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般躺了下去。
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她平稳的心跳逐渐融为一体。
然后一夜无眠。
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江书棠由于睡的早，朦朦胧胧的就被冷醒了。却发现自己窝在一个人的怀里，当下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是温庭晏之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慢慢退出了他的怀抱。
她将袄子都穿上，这才低头去看熟睡的温庭晏。他就侧睡在小榻的边缘，呼吸轻缓，眉眼优雅，纤长的睫毛上翘迷人，薄唇微启，勾人心魄。整个人的姿势还是环着她的姿态，两人没有盖着同样的褥子，他的身上单薄的可怕。
许是累的狠了，这才在冬夜里缓缓睡着了。
夜间寒冷，所以她衣物基本都没脱，只是将外边的袄子脱了盖在肩膀。而温庭晏是直接连着衣物睡的，因为他只披了一件披风，将褥子都留给了她的缘故，此时他睡的也不安稳。
江书棠默默将衣物都穿好，然后起身把被褥都盖在了他的身上。
结果却不小心惊醒了他。
他墨黑的发丝有些微乱，一双星眸缓缓睁开。他的睡相看起来很好，头发显然不像是自己蹭乱的，江书棠自己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恐怕这拱进人家怀里的事情也是自己主动干的。
她心虚地爬下了床，和他保持距离。
看到他斯文俊秀的脸缓缓转过来，声音有些低哑：“醒了？”
“嗯嗯！”江书棠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的手去揭开披风，却突然摸到身上的被褥，抑制不住地嘴边上扬，声音却带了些鼻音：“醒了就收拾一下吧，等会儿趁守园人将大门大开，我们混入游客间一起出去。”
江书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音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着凉了？”
此刻的温庭晏可能由于夜间寒冷着了凉，声线有些软糯，人也混混沌沌的，模样呆滞的样子十分可爱：“好像有些。”
他缓缓地爬起身，慢条斯理地披上衣袍，整理头发。然后下了榻，重新去点炭。
江书棠赶紧把窗户打开，趁现在通了会子气。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比之昨晚更冷。
园前厚厚的积雪，将两人昨日的成果毁了个干净，两个雪人几乎都面目全非。
不明所以的，她心头有些不快。
晚上视线不好，她都没能好好看看，那个做成她模样的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只能囫囵看出是个雪人了。
温庭晏走过来，看到她盯着外面那个变了形的雪人，以为她是舍不得那两个雪人，便了然地笑了笑，安慰她：“下回可以再堆。今年江南有些寒冷，估计这雪得下些时日。”
谁知江书棠说：“填没了挺好的，这样便看不出来是堆了什么了。”
门外的锁扣轻轻拍响。
“有人来了。”江书棠看向温庭晏，笑容有些勉强：“我们把雪人推平了再走吧。”
温庭晏的脸本就显病气，此番更是血色尽退。
他未言的话语梗在了喉间，酸涩地望着那两个雪人失神。
然而他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几乎没要江书棠动手，就将那两个花费了两人半夜的成果推了个干净。
江书棠目光专注地看着那些残雪坠落，胸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坍塌。
冬雪落腊梅，此时会有很多游人往梅园来。守园人早早过来开门，也是为了提早清理走道的积雪。
温庭晏和江书棠两人依旧待在小阁中，只是眼下两人的眼眸都不算愉快。
等到游人入了园，两人打开阁门，混入人群中，各自离去。
温庭晏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推翻两人的雪人，江书棠也没有主动说。
这一场夜间相会，就像是一场梦，最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回到天香楼，聂政廉恰好有事出去，几个近卫见她归来也不过问她去了哪里，只是看她浑身是雪，慌乱地请小二送了许多热水上来。
江书棠一一谢过，终于在一夜冰冷之后，泡进了温暖的热水中。
热水惬意舒爽，将她浑身的冷气卸了干净，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只是心口也有股憋闷，迟迟下不去。
泡了澡，江书棠又睡了好久，直到午时才醒过来。
她的状态比温庭晏显然好得多，睡了满足的一觉，基本上已经满血复活。
下午的时候，她把那卖鬼工球的商客找了来，与他商量量产合作的事宜。
那商贩听闻她要求将玉制的产品化成木制的，连忙摇头说不行。
“这是高端的生意，哪里能用廉价的木头去做？白的丢了价值，还有谁会买？”
江书棠却又请人遣了段明霜来，想让段家，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谁知来的却是段明烨，还带了一个看起来乖巧伶俐的小丫鬟。
江书棠略一思忖，知道这小丫鬟大约是段老爷子吩咐给她做帮手用的，连忙笑着招呼段明烨坐下，留了小姑娘在一边，然后两人寒暄了起来。
小姑娘也不认生，当下问江书棠要了她房间的位置，径自帮她去收拾房间了。
江书棠拦也没拦住，只得由着她去了。
“明霜今晨还念叨你，称商会结束了，以为你悄无声息回苏州去了。”
江书棠摇了摇头：“没有呢。我回苏州前，一定拜会了你们再离开。”
“如此甚好。”他看过来，眼尖地发现那个昨日熟悉的商贩，便问她道：“这位是？”
“正巧，本打算找明霜说那日我们说过的事情，不过你来了也一样。”江书棠拿过桌上那商贩带来的玉质鬼工球，递给段明烨，眼里的光烨烨夺目。
“我打算，把这玩意儿改成木质的，批量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