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浴血归途
腊月二十,大寒。
两方车马于同一日出城,一方奢靡嚣张,一方低调简陋,背道而驰。
给小神姑交代完鬼工球的制作事宜,以及确定和段家的这第一份隐秘合作之后,江书棠启程回苏州。
米铺最终还是定下了鹏子和顺子两人兼着账房的活,幸而两人对于新式记账法的学习颇有心得,所以江书棠也就省了一笔银子。
其余几家店铺的账本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弊端,江书棠只能简单誊抄了些,然后带回苏州研究。
温庭晏悄无声息地返京,在聂政廉眼里如同落荒而逃的过街老鼠,此番不再将此人放在心上。
段明霜带着段明烨前来相送,聂政廉的车架远远吊在前面,早就看不见了人影,而这边江书棠迟迟还未上马车。
几人迎着风雪说话,段明霜帮江书棠把厚披风系好,“一路小心。”
“我会的。”她看过去,“只是,你们如此明目张胆前来相送,被段老爷子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爷爷早已知晓。”段明烨,眸色幽深,墨黑色的发丝只梳着简单的发带,显得寒冷又孤寂,“今日非走不可?”
段明霜看向自己的大哥,叹了口气。
江书棠一笑,回答段明烨:“已经在扬州了许多时日,如今我手中的产业都渐入佳境,自然要回苏州整顿我家酒厂。”
卞雪站在最后面,默不作声地来回打量少爷和江小姐,心中为少爷遗憾,这江小姐一看心思就一心经商,毫无儿女私情。
“你以后还来吗?”段明烨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问。
“来啊,聂政廉给我的大部分产业都在这里,我能不来吗?”她轻轻掰了掰手指:“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大约我年前几日还会再来一趟。”
“好。”段明烨的语气抑制不住欣喜,“那日你拿来的那幅画,我考虑其重要性,自己也临摹了一副,到时候邀你来评点。”
“评点可不敢当,我并不通这些。”江书棠有些尴尬:“不过来段府做客我还是很乐意的。”
“好了,哥。”段明霜有些看不下去,“让书棠走吧,这天太冷了,到了夜间更是难走,倒不如早点赶路。”
江书棠点了点头,与两人告辞,边回头道:“记得帮我监工鬼工球啊!”
段明霜在后面笑着挥手:“放心吧!”
江书棠的车马较轻,马夫一通快速赶路,却没有直接往苏州走,而是不久之后便暂歇在一座破庙中。
几个大汉在前头烧火取暖,热了酒大口喝着御寒,浑话胡话一通乱说。
她和车夫简单打了声招呼,自己与卞雪一同去了后屋,点了火,简单地取暖。
这里只能暂歇一两刻时间,之后就要火速赶往最近的客栈。在寒冬,居住在野外可是万万不可行的。
突然,隐秘的吱吱声响起,江书闻到一股略臭的腥味,和往日的老鼠味不同,这似乎是一群陷入躁动的老鼠。
卞雪站起身:“我去看看。”她走过去,不久从座台下果然拎出两只癫狂的老鼠,有些疑惑地道:“竟然只是老鼠,这老鼠瞧着好凶。”
瞧着倒像是发情期,这话卞雪倒是没好意思说。
在老鼠风波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味道蔓延开来,这味道却让江书棠有些惊慌。
她在之前的马车上闻到过这股味道。那日的□□。
思及此,她火速将炭火熄灭,然后将窗户打开。
卞雪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做这些:“这是怎么了?你不冷了?”
“你现在能运功吗?”江书棠突然看过来。
卞雪虽然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但是听话地尝试了下,结果脸色也大变:“为何我突然没有内力了?”
这药果然凶猛。江书棠叹了口气:“没有内力的情况下,你有把握打赢外面的人吗?”
卞雪停顿了半秒,并没回答。
江书棠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没把握。
外头有运货驾车的共十来个大汉,还有一些聂政廉吩咐她携带的重要物品。江书棠咬了咬牙,那些货物只能不要了。
这庙不能待了,外面这群人都不是好人,不论是图财还是图色,她必须想办法和卞雪逃出去。
好在他们还不知道她已经提前发现了,破庙有后门,她们可以走的悄无声息。
问题在于,离开了马车,抛下大部分御寒的包裹,她们两个人,可以平安走到苏州吗?
江书棠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将围脖裹好,又将披风狠狠拉紧。
轻手轻脚打开后门,然后拉着卞雪快速地跑了起来。
卞雪还有些懵懂,只是下意识跟着她一起跑。跑出了一段路,这才想起来问:“怎么了,小姐?为什么我们要跑?”
“你闻不出来庙里有股味道?”江书棠喘着气,见两人跑远了,这才停下来换气。
“什么味道?”
江书棠想了想,应该是他们刚刚点上那香,就算是卞雪这样的江湖人敏锐的嗅觉都察觉不出来,要不是她是绝对嗅觉,今天两人肯定栽在那里。
到底是谁,要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利益关系?
刘掌柜?不至于,他没这个魄力。
最终定位在聂政廉身边的三个门客身上。会用这种下药的手段,显然和聂政廉出自同门,而知晓她今日行程,又用这种手段对付她,真是脏之又脏。
“你认得回苏州的路吗?”江书棠看向卞雪。
江书棠对苏州的路完全不了解,古代又没有导航,如果卞雪也不认识路,他们现在就只能尽量走官道,走到哪里算哪里,然后再重新找车马回苏州。
卞雪摇了摇头,有些惭愧:“我是从北方来的扬州,还没去过苏州呢。”
那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走。”江书棠拉过卞雪,替她分担了部分两人的贴身包裹,“我们要尽快找到城镇或者村子也行。”
谁知,两人接着走了没多久,后面的大汉还是追了过来。
卞雪听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一把将江书棠拉至枯木从中,两人才躲过一劫。
然而冬日里,到底没有枝繁叶茂的树叶挡住,两人还是被返程回来的几个男人挡住。
雪地里的脚印未消散,两人走的匆忙,竟然忘了隐藏踪迹。
江书棠这下子已经确认不是刘掌柜安排的,能做到如此周密,肯定不是没头脑的人能想到的。
至于是不是聂政廉,江书棠觉得他不至于这么蠢,丢了自己刚捡起来的摇钱树。离开扬州之时,她的米铺收益已经转亏为盈,这等手段,他手中其他三个门客,都没这个能力。
况且他要是真想动她,早就动了。
“有话好说。”江书棠将双手举起,没打算与面前这几个男人起冲突,反而打算直接和他们谈判。
几个男人满面横肉,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不停颤抖:“跑?你们倒是再跑啊?!”
“你们想干嘛?”卞雪挡在江书棠面前,面色不善,那股愤怒的气息却让几个男人愈加不满。
他们面带淫猥,“想干嘛?想干你们啊!这都看不出来?”他们几个哈哈大笑着,逐步靠近。
这里是荒郊野岭,几乎无处呼救。
如果不是图财,看来不太能谈妥了。
江书棠戳了戳卞雪:“你现在恢复的如何?单挑这几个,可行吗?”
卞雪微微点头:“尚可一战。”
听她这样说,江书棠就放心多了。只要在他们的帮手来之前解决他们,说不定两人今日能顺利逃命。
江书棠从卞雪手里接过她的包裹,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今日我们俩活下来,我给你加工资。”
卞雪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随手带的是一柄短刀,平日里为了掩盖自己的功夫,几乎身边没有其他冷兵器,但对卞雪来说,这已经足够。
她快速地横刀上前,几个男人瞬间也一震心惊,反而后撤了几步。“你会功夫?”
卞雪点头:“一点点。”
然后快速将贴过来的男人手腕割断。速度快的惊人。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血珠滴落在雪地中,瞬间凝成了火红色的雪冰。
他抬脚朝卞雪袭来,另外两个趁此同时暴起,想去抢卞雪手中的短刀。
“小心!”江书棠提醒一声,却不想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
为首的眉心有块疤的男人瞥见江书棠,立马下达指令:“抓这个不会武功的!这才是江书棠!”
江书棠暗骂了一声,撒开腿疯狂地跑了起来。
但是她到底不太熟悉在雪地跑步,又过于紧张,竟然没几步就摔在了雪中。
两瞬就被人按住脖子,倒在雪中。
“小妮子挺能跑……”男人将她翻过来,直接按在了雪中,“爷爷是不介意在哪里折腾你,既然破庙你不要,那就在雪地里试试……”他直接伸手去扒江书棠的衣服。
江书棠嘴角露出一个痞笑,却没有如他所愿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也并没有开口求饶。
“你大可试试。碰我一下,未来我就还你一刀。”她的眼神凶狠的如同猎鹰:“看谁的命长?”
“哼,你休要唬我,我可不信你有什么本事。我也不要你的命,你就安心给爷爷睡一睡,这事就了了。识相点,早点消了你这走商贸的心,安安分分嫁人,就不会有今日这桩子事!”
男人嘴上硬的很,心里头却突然有些发虚。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不会真的惹上麻烦吧?
江书棠急中生智一番试探,却终于摸清楚了那个要动她的人到底是谁。
是的,她这时候才想起,她理论上还有一个仇敌。
前米铺当家——杜雷。
原来,他竟是没有死吗?
“嗤啦”一声,寒气袭来,半边的衣领被扯了开来,冷风就这样灌了进去。
江书棠冷的哆嗦。卞雪被四人牵绊住,想来帮忙,多次都有心无力。
此时唯有自救。江书棠拱起脚,出其不意从背后蹬了男人一脚,男人没想到她这时候还有余力反抗,被她踹了个结实。
江书棠趁机从他手中钻了出来,再次试图逃跑。
这时,突然破空而来几发利箭。
“唰唰唰”几声,卞雪周围的几个壮汉全部应声到底,利箭射的非常准,直戳大腿根,几人疼的浑身发抖,再也站不起来。
卞雪反应过来,脱了身连忙要来帮江书棠。江书棠此时又被赶上来的男人拉住了脚,“噗”的一声,被拉倒在雪地里。
男人站了起来,狞笑道:“还挺带劲……”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声冰冷的声音带着冲天的怒气:“放箭!”
狞笑着的男人瞬间被万箭穿心,他大睁着双眼,死前都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江书棠劫后余生,从雪中懵懵懂懂地缓缓爬起来。她的牙齿冻得发抖,身上早就没了直觉。外露的皮肤应该已经被冻伤,甚至已经开始隐隐觉得发热。
卞雪连忙要脱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不远处那个施以援手的男人突然面色慌张,手忙脚乱地跑过来。他似乎还带着伤,如今随着他的步伐而来的是逐渐溅地的血珠,如同凌乱的朱砂。
耀眼刺目。
江书棠微眯着眼睛,看向那个雪光中踏着血色走来的人影,这才像卸下所有防备一般,松了口气。她落入一个浑身血气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