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变
晚饭吃的过晚，加上桌上氛围好，一众人多聊了几句，温庭晏也将这江府中的人都认了个遍。
松青松柏恰好被江书棠派出去商铺中了，今晚也就都是自己人。
江书棠说，这些都是她的家人，他也就态度很用心。
晚饭过后，江母本想让温庭晏留宿，但温庭晏唯恐生变，还是老习惯从恭门溜出了府。
第二日，江书棠把策划书带给皇帝，得了个封赏的空头支票，她也没有在意，压根没指望皇帝能够兑现。
下午的时候，皇帝在温庭晏和聂政廉的陪伴下将苏州城逛了个遍。看着眼前商铺人头攒动的景象，琳琅满目的货物商品，沿街小贩们的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皇帝也喜悦非常，沉浸在仿佛整个西兖都是这般景象的美梦中。
他兴奋地流窜于街头小吃与各种杂类玩具之间，背着手，在喧闹的街道上挑挑拣拣，看上一件就要买下一件，最后还是温庭晏出声，这才止住了他茂盛的购买欲。彼时，跟在后面的大太监提着满手货物，早就叫苦不堪。
皇帝的下一站是扬州，从扬州转金陵，再依次经过台州、杭州，顺着北上。
第二日，江书棠收拾行李启程，江母有些忧心忡忡，毕竟这是江书棠第一次跟着皇室而行。伴君如伴虎，虽说现在她尚且有利用价值，皇帝不会动她，可是焉知后面会如何发展呢？
这皇帝和提督之间，究竟谁能胜出尚且不知晓，更何况京城还有丞相坐镇，此人更是深不可测。
“小棠，不如这回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妈，说什么呢？”江书棠摆摆手让她安心，“有松青、松柏跟着我足够了。”
松青、松柏两兄弟一躬身：“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保护小姐。”
江书棠点了点头，吩咐他们两个：“去看看车马有没有准备妥当了，准备好，我们就要出发了。”
松青松柏不疑有他，应声而去。
卞雪有些迟疑地站出来：“小姐，不如你还是带上我吧，有个照应。这两人毕竟是提督的手下，到底不稳妥。”
江书棠笑了笑：“把他们放我身边，才是最稳妥的。放在家中，我倒是不放心。你留在家里，也好保护我母亲他们，关键时刻还能去段家求救，是最稳妥的。”
卞雪一惊：“求救……是怎么意思？”她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次皇帝逛完江南回京，必然会有变故。我们也要早做准备。”她看向众人：“等我们离开苏州之后，你们暂时搬到药房去住。那边老板虽然回来了，但是曾经允诺过我们，性情是个爽直的，不会出卖。等苏州变动完，你们就借新县令上任的热闹之势离开苏州。”
“去哪里呢？我们江府怎么办？酒窖里那么多陈酒呢。”老管家面色忧虑。
“您先别急，只是短期避难。酒不丢便罢，丢了也就丢了，无妨。”江书棠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等之后安定下来，大家可以依旧回江府住。在这之前，回赤岸。”
“回赤岸？”江母皱了皱眉：“如果到时候有危险，不是回那里更容易被发现？”
江书棠摇了摇头：“江府搬出赤岸多年，那边大多数人闭塞，早就不认识咱们了。搬过去之后，别经营酒业，老老实实弄片田地，大家简单劳作，财不外露。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娥翠有些担心地看向江书棠：“小姐，我们都尚且如此，你一个人在上京，会不会有麻烦？”
江书棠倚着门槛轻笑：“你小姐我是什么人物？定然能安然无恙。只是唯恐到时候功高盖主，被人忌惮，所以提前预防一遭，如果没事便好，若有事，也好在未雨绸缪了。希望是我多想吧。”
江母点点头：“你未雨绸缪是对的，只是回赤岸是有些赌。他们如果要以家眷威胁你，来江府找不到人，肯定首先还是往咱们老家去查。”
“首先查自然好，就怕他不优先查。”查过的地方，一般不会查第二轮，而优先查的，本来也就是最有可能，偏偏也最不可能的地方。查过这一次，这个地方将会成为全西兖最安全的地方。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往老家去藏。
可江书棠偏偏反其道行之。
再次匆匆告别，这次，江书棠要踏上的，可是掀翻上京的血雨腥风之路。
江南之行匆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走个过场。
段明霜段明烨两姐弟因为先前的因缘巧合，这次也算得了赏识。皇帝亲临段府，给段家争回了不少荣光。
而段明霜不知怎的，也被皇帝青睐的很，几次三番讨好。只是无奈段明霜也压根不吃他那一套。
在江书棠提出让皇帝推广鬼工球的时候，段府众人反而吓了一跳。
不过鉴于皇帝也主动愿意的态度，尽管段老爷子几次三番回绝，这事还是提上了进程。
皇帝离开后，江书棠也为此少不得被老爷子骂个狗血淋头。
“这鬼工球还不够火吗？非要找皇帝来给它做宣传？焉知他有什么好风评？到时候一旦倒台，白的连累我们的生意！”老头子一拐杖敲在地上，骂的段明烨和段明霜不敢吭声。
江书棠站在他们面前，过去扶老头子坐下，心情气和地劝道：“您放心，我答应了您，不会影响商会名声的。我可以担保，就算到时候皇帝倒台，也不影响咱们的生意，甚至还能让鬼工球，火的更进一步。”
“你最好是！”段老爷子鼻孔出气：“还商会呢，说到商会我就更来气了！你说说你！你接手江南商会的事情才多久？自己又去折腾了个上京的商会，和你自己打擂台？你闲的不行？”
“爷爷！这事也不仅仅是书棠一个人的错，毕竟皇帝威逼在先……”段明霜努力抬头劝了一句。
段明烨也道：“是啊，当时的情况，显然是皇帝盯上了书棠，她这也是无奈之举。”
老头又站了起来，指了指江书棠的额头：“你说说看，你是无奈之举吗？我瞧着你就是故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他背过身：“你的野心可不止在江南，如有可能，你要颠覆的是这西兖，乃至整片大陆吧？”
江书棠死皮赖脸蹭过去，笑道：“爷爷了解我！”
“你糊涂！”段老爷子这回一拐杖敲在她的腿骨上，敲的她一趔趄。
“官家争斗，从来与商界无关！你何必牵涉进去？到时候弄的两头不讨好，还要臭名远扬！到时候，你还指望谁来买你的货物？！”
“若我偏要牵涉，偏要管呢？”江书棠站直，正色看向段老爷子：“我既有能力，为何不能掺和？到时候，这天下我要谁做主人，就得谁做主人。届时，商界规则有我制定，天下兴亡以我为主。皇帝也得看我脸色，这做商界之主，可比做皇帝幸福的多。”
段明霜和段明烨皆是一愣。“你要颠覆王权？未免太过胆大。”
偏江书棠不以为然：“如今饥荒四起，流寇当道，贪官堵世，若是换个执权者能改变如此现状，那么有何不可？救世者一定要文权武斗？我商女，也可做到。”
段老爷子沉默着不出声。等了许久，问道：“你想扶那聂政廉上位？此事我不可能同意。”
江书棠摇了摇头：“不，我想扶持的人，是逍遥王。”
段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过来，终于脸上有了些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不算糊涂的厉害。”
段明霜拧了眉，看起来不大赞同。只是到底还是选择支持江书棠：“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只是，祝赫自己到底何意，你们了解过吗？”
江书棠笑了笑：“我会去争取他的意见，若他坚持不同意，那我也不会强求，两条腿的皇帝还不好做吗？找谁当不是当？当不成就下台换人就是了。不过我猜测，最后他会同意。”祝炎这些时日整天纠缠段明霜，祝赫他都咬牙切齿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清楚？
皇帝看上了自己的心上人，这等戏码，江书棠从温庭晏身上就领教过。他不可能不醋，更何况，如果他明哲保身，段明霜便有可能为了家族利益而选择入宫。
段家不像江家那样统共家中没几个人了，段家的商会、手下千万数人计，就算为了他们着想，段明霜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但凡皇帝真起了点小心思，段家确实别无他法。
毕竟皇帝从前是贬低商客，不堪与商人为伍，如今可是就指望着商客给他赚钱续命呢。
祝赫没有别的手段争，但是他为人正直，风评颇佳，领了闲王的差职，却借着巡游各地的工夫一直在各地勘察事实，救助了不少百姓，也拿下了不少贪官污吏的证据。
纵使他有时嘴巴贱，喜欢逞些口舌之快，但是如果做君主，只会是绰绰有余，相得益彰。
只要把皇帝拱下位，他拿出那些污吏的贪腐证据，那么其他一切，都会是理所当然，顺应民心。
段明烨思忖了半刻，道：“若是宫变不成，唯恐会连累无辜商客和百姓。”
江书棠道：“到那时，世人皆知我江书棠是提督门客，受皇帝青睐，与百姓不仁，唬千万商客入会，为此诈骗银财，只为颠覆王朝。左右都只是我一人之错。”
段老爷子看向她：“你有没有想过，你明哲保身，可以衣食无忧、富贵堂皇地过完这一生，安安稳稳。可是你要参与官斗、宫变，要权谋相争，尚有可能一朝败北，尸骨无存，还会连累家人。”
江书棠直面他：“段老爷子，您赚的盆满钵满、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人吃不饱饭，穿不好衣，为一枚铜钱而愁眉苦脸？即使贪官污吏不能根除，但是只要是减半，就能让这些百姓，也都过上好日子。为此，我就算冒险一番，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