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祝炎吓得后退一步。
“你别胡说,我和承和多年感情……我们……”他突然看到江书棠平静的表情,回想这些年的过往,以及温庭晏对于江书棠的任何事件的反应,瞬间又没那么确认了。
见他终于识相闭嘴了,江书棠拍了拍他的肩膀:“东梁公主没那么差,好歹可以约束约束你这四处拈花惹草的性子。而且,多个友邻总比多个仇敌好。”
虽然这友邻将来还是不是友邻还要另说,毕竟战场上风云突变,和亲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那我们还要在这小镇住些日子吗?”祝炎打量了下四周的房间,有些嫌弃地道:“好像有些破,能不能换个好点的屋子。”
“这屋子哪里差?”江书棠指着桌椅齐全,又宽敞明亮的屋子道:“你没看到这镇子的情况吗?这已经是这里条件最好的房子了。”
祝炎嘟囔道:“没想到涂陵江以南还有这样贫困的地方。”刚刚他进镇子的时候也看到了,这里的人们别说宅子,更多的住的都是茅草屋。而这里的规模程度,却竟然算的上是一个城镇。
一个镇子,甚至不如上京边上的一个小村子。
“你常在庙堂,面对的永远都是纸上谈兵的官员,自然一叶障目。”江书棠道,“他们让你看到的,都是你希望看到的。”
祝炎道:“我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到底现在是要吃点苦头的。只是这也过渡的太快了,好歹让我慢慢来。”
“锦衣玉食惯了,让你感受下粗茶淡饭的滋味。”江书棠看向另外两个规规矩矩,从不吭声的士兵:“你们谁会做饭吗?”
两人纠结地对视一眼,纷纷表示不会。
他们常在军营,都有厨子跟军做大锅饭,偶尔打些野祭,也不过是简单烤烤煮煮。正经做饭,还要给皇帝吃,他们是万万做不来的。
江书棠闻言一合掌:“行,我宣布我们即将饿死。”一个会做饭的都没有。
祝炎松了口气:“那我们上镇子上买吧。”
江书棠瞥了他一眼。果然是富庶家庭出来的孩子。
她丢给他几个铜板,让他街上自己去买吃的。
一个士兵着了便装跟在他后面保护他,两人匆匆离开。
片刻后,祝炎愁眉苦脸地回来,身后跟着抱着几块大饼的士兵。
“怎么都是这些玩意儿?这里连个正经的酒楼都没有。”他看向江书棠:“你不会是故意为了锻炼我,才把我带到这些地方来体验民间生活吧?”
江书棠白了他一眼:“想多了,我没那么闲。”她接过士兵手里的饼,敲了敲,嚯,硬的可以敲断石头了。
“这怎么吃?”祝炎看向她。
江书棠看向其中一个士兵:“不会做饭,烧水应该会吧?”
士兵慌乱地点了点头。
江书棠给锅加上水,把饼用隔层架水上。“就这样将就吃吧。”
“不如我们给百姓点钱,让他们给我们做吧。”祝炎建议道。
“想早死,你就出去多露露财。你当贫民都是好惹的?遇到仇富的,抢都给你抢空了。除非你能担保自己遇到的皆是好人。”江书棠吩咐士兵给灶台点了火,又让加了几根树枝和木头进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在这里压根活不下去。”祝炎埋怨道。
“活不下去,就早点去投胎。”江书棠冷着脸道:“ 你一日都过不下去,这里的人可是生活了几十年!哪一日不在指望日子变好起来?你埋怨的时候,想过自己是否问心无愧吗?”
每次江书棠劝祝炎早点死的时候,他就识相了。
这回同样,也闭上了嘴。
一个士兵查探完所有房间,过来厨房找江书棠:“江小姐,我查过屋子了,一切正常,没有问题,可以正常居住。但是有一个问题……”他的面色有些纠结。
江书棠皱了眉:“什么问题?”
“可以居住的房间只有两个。”他想了想,道:“要么我和阿二一起住柴房吧。”阿大阿二就是两个士兵的名字。
江书棠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和祝炎一个屋,我一个屋,正好。”
祝炎瞪大了双眼,满是拒绝:“不行!朕……我……从不和其他人睡一个屋的,我会睡不着的!”
阿大脸色有些为难地看向江书棠:“江小姐,还是算了吧……我和阿二在柴房挤挤也能睡的。”
江书棠看向祝炎:“你不想住,你就一个人搬出去,这房子是我出钱租的,我有安排的权利,你不想听从安排,就给我走。”
祝炎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却突然想到,他搬出去哪里有钱再租一个?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倚靠温庭晏,南下这次,他身边更是一个铜板都没带。
江书棠见他再次噤声了,她笑着看向阿大阿二:“瞧,解决了~”
阿大阿二都有些汗流浃背,他们可从来没有和皇帝一个房过。
水开之后,江书棠把锅盖打开,里面热气腾腾。
经水一蒸,本来硬邦邦的饼也软和了不少。
三人都饿的不行,大快朵颐了起来,就连本来说不想吃的祝炎,最后也真香了。
晚饭的时候,江书棠出面去买了些白米回来,而淘米做饭的工作全都交给了祝炎,美其名曰锻炼他入乡随俗、与民同乐的能力。
第一回米煮焦了,第二回水放多了,直接成了第二日的粥,第三回,终于像模像样了。
祝炎得了三人赞赏,心中也愉悦起来,终于有件他比别人强的事情了。
一直在这小镇住了七日,第八日的时候,祝炎已经能熟练地从院里墙角挖出适合入口的野菜,并且洗干净了炒在饭里了。
见到江书棠进门,他欣喜地跑出来:“回来了?我把饭做好了,马上可以开饭!”
江书棠摇了摇头:“饭来不及吃了,你收拾一下,我们准备离开。”
祝炎一怔,他都快习惯这里的生活了。
摒弃了庶务政事和莺歌燕舞,吃惯了粗茶淡饭,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了。
他把碗筷慢慢放下,脸上的喜悦收敛住,轻轻:“哦”了一声。
“阿大阿二呢?”他们是一起出去的,现在只有江书棠一个人回来了。
“去借用渔船了。这镇子穷,百姓都没钱买渔船,得走到很远的镇上买,那里相对富庶一些。他们过去了,不过可惜没能买下来,渔民不肯卖,不过可以把我们免费送到涂陵江北。”江书棠道:“现在他们已经在岸边等了,你快些收拾好,马上我们就要出发。”
祝炎火速收拾好,他已经不像最早的时候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犹豫地看向江书棠:“我……我可以把锅里的饭带上吗?”
见江书棠不说话,他匆忙解释道:“我煮了许久……来了这里之后发现,粮食也很珍贵,我不想浪费。”
江书棠微微点了点头,他欣喜地冲回厨房:“我马上就好!”
几人沿江北上,一路十分顺利。
祝炎端着饭碗坐在渔船里猛猛吃,边问江书棠:“你怎么知道已经可以出发了?”
江书棠看了他一眼,“多听多看多打听。”她接着道:“穷乡僻壤的小镇里,居民的娱乐活动不多,每日的娱乐不过就是一些小八卦。他们的镇民出去之后带回来的消息,说前边驻军昨日全都撤走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不出意外,温庭晏他们早就到了上京,西南军整军皆在,丞相不敢再放肆。现在回去,已经没有问题了。
不过令江书棠没想到的是,本来预估的三日左右他们就能撤离,结果丞相那边的撤军竟然延迟到了七日才离开。多蹲这几日的工夫,确实展现出来穆丞相也是个强劲的对手,竟然还留了后手。万一江书棠他们没忍住,提前离开,很有可能在水岸被逮个正着。
渔船在涂陵江上飘摇。
“姑娘,你们是哪里人啊?”全程太无聊,渔夫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江书棠搭话。
“我是扬州的,这次是去上京做生意。听说上京机会多。”江书棠笑了笑,解释道。
渔夫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这年头不容易,家家吃苦,这两年我们吃斋念佛,却换来颗粒无收。我打渔多年,这几年也遇到鱼都卖不出去的景象,贫苦的人家压根就买不起,大户人家也都吃惯山珍海味了,看不上我们这些乡野小鱼。街头流浪人和乞丐泛滥,官差也制不住,如今倒是连姑娘家都要抛头露面了。”
江书棠解释道:“老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受人所逼,我是自己主动想要做生意。”
见老人家别扭地打量他们几人的表情,江书棠又有些好笑地补充道:“是正经生意。”
老渔夫这才恍然大悟道:“哦!哦!这样!是老头子误会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江书棠瞥了一眼祝炎:“国情如此,要怪只能怪皇帝的治国能力太差。”
祝炎听了,扒饭的手停了停,然后默默转了个身,继续吃了起来。只这回速度慢了许多。
看来,他也在思考了。
长长的江直连入京,街边花草繁盛,一派生机,任谁也看不出萧条的景象。
祝炎立在船头,视野开阔,他环顾这整片西兖的土地,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果然,他以前看到的世界,太狭窄了吗?
临到岸口,渔夫将几人放下。江书棠走出来,谢过渔夫,想要多给些路费,却被推拒了大半,只拿了他应得的部分。
老人家淳朴地笑了笑:“都过得不容易,你做生意的钱也是血汗钱,老头子哪里能坑你的钱。”尽管江书棠再三声明自己不缺钱,他也是断断不肯再收,拔起撑杆就走。
江书棠只得遗憾与他道别。
几人往京城城门走去。走至半处,突然,城墙上一道鼓声渐起,江书棠凝望不远处的城楼。
城楼高处正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笑了笑,挥了挥手,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也挥了挥手。
她看向祝炎,突然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我们到京城了。温大人来接您了。”
祝炎这才收起了身上这几日养出来的市井气,他理了理衣袍,摆起了架子,目光也看向城墙处:“走,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