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她走了
“我跟你一起。”顾不眠抓住宋轻轻的手，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那就让他陪着她，一起度过低谷的时刻。
“我也去。”蒋初初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去哪啊。回班里，这些事情交给大人处理。”幸亏自己跑得快，还记得楼上还有自己的学生，不然回到班里很有可能看到的是三个空着的座位。
宋轻轻垂头看着地面没有说话，没有不顾一切离开这里。
“你们先回去，我和宋轻轻说点事情。”老杨对着顾不眠和蒋初初收起了平时不正经的搞笑样子，严肃的说。
“还不回去。”
顾不眠和蒋初初对视了一眼，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忧愁，担心的看着宋轻轻，最后离开了这里。
直到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开，消失在楼梯口。老杨才缓缓开口，他没有劝她不要悲伤之类的，没有半分想要安慰她的样子。
“宋轻轻同学，你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吗？”老杨知道她不想说话，也没有强求，自顾自的说着，“死亡并不是终点，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当一个人忘记他的时候，对方可能会毫不在意，当一群人甚至所有人都忘记他，直到再也没有人记得他，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他看着自己教过的学生从楼上一跃而下也很难过，甚至前一秒她还站在自己身后寻求庇护。
“想哭就哭吧，把委屈难过都哭出来。”
“杨老师。”
宋轻轻知道他的意思，她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怎么可能还会有生的希望，她知道杨老师在安慰她，她不会忘记孙苏禾的，永远不会。
她告诉自己，在这里哭过就不要再哭了，不要让最亲爱的人跟着自己一起难过。
空荡荡明亮的走廊里，只有杨老师形单影只的站着不知所措，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发泄，压抑的哭声传去远方，直到新的哭声再次响起。
“如果不舒服我给你放半天假回家休息。”
“不用了，我可以的。”
“行吧，那回去吧，好好听课。”
“嗯嗯，杨老师再见。”
哭过之后好像也没有那么悲伤了，只是她好烦啊，一直在自己眼前吹风，吹的她眼睛泛酸，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擦，能不能先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啊。
她先去了一趟厕所，一遍一遍用冷水清洗着脸颊，分不清脸上的水渍到底是什么。
快到教室的时候，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着蒋初初她们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等他们安慰，先行开口说：“我没事，你们不要安慰我，也不要和我说话，好，就这样。”说完，拿起自己的书开始看，口中念念有词，小声朗读着该背诵的文言文。
千万不要安慰我，也不要和我说那三个字，求求你们了。
三人果然没有说什么，只是担心的看着她。顾不弦这个傻大个，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冷笑话。
“初初同学，你知道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吗？”
蒋初初真的很不想理他，随口敷衍道：“不知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一共需要三步，打开冰箱，把大象塞进去，关闭冰箱。”他看着没有人搭理他，宋轻轻像是根本没有听见继续读着文言文，停止了自己滑稽的表演。
“轻轻，你真的不去吃饭？那我等会给你打包带回来。”蒋初初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教室，身后跟着顾不弦。
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轻轻看向依然稳如泰山的顾不眠。
“你不去吗？”
“我让不弦帮我带了。”
“哦。”
两人再没有交谈，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顾不眠时不时看她一眼，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只有桌上摊开的那本语文书，而那一页她已经看了一上午了。
她盯着那一页发呆，没有听到吃饭回来的同学议论的内容，顾不眠听到了，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
孙苏禾死了，还没有到医院就没了生命迹象。
“轻轻，我给你买了校门口的砂锅米线，顾不弦说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蒋初初把米线放在她的面前，挪开了她面前的书，贴心的打开包装盖。
“谢谢。”她看着面前飘红油的米线，她记得孙苏禾也喜欢吃辣的米线。
“不客气，顾不弦说你喜欢吃辣，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一勺辣椒。”
“很好吃，我很喜欢。”宋轻轻夹起一大筷子米线塞进嘴里吐字不清的说，米线辣的她有点想哭。
宋轻轻很快解决了米线，自己是狼吞虎咽，顾不眠细嚼慢咽的品尝着面前的炒饼，看着就很寡淡。
“轻轻，你去哪？”蒋初初看着她站起身，下意识也跟着站起来，“你干嘛？”她看向同样站起来的顾不弦很不理解。
“我去厕所，顺便扔个垃圾。”
“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宋轻轻看着异口同声的三人，无奈的笑了笑，“那走吧。”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那么脆弱。”
顾不弦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担心你，他还是很了解你的，知道你绝不会因为死亡从此一蹶不振。他只是看见蒋初初很担心你，所以顺带着关心你一下，没错，就是这样。
“我没有担心你啊，我只是刚好想去厕所。”蒋初初环住宋轻轻的肩膀义正言辞的说。
“我也是，顺带扔垃圾。”顾不眠向众人展示了他手中的外卖袋，可以清晰的看见透明袋子里起码生剩了一大半，很是浪费。
宋轻轻发现只要是她走过的地方一定会安静下来，从教室出来还不明显，走向厕所的途中尤其明显，嫌恶的目光和上午一模一样。
“轻轻，我刚好要找你。”何以梦看着从厕所出来的宋轻轻还有见过几次的蒋初初，向她打了个招呼。本来她还很好奇为什么学神和校草要站在女厕所门口，看到两人就明白了原因。
“那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就回去。”
“好吧，我们先走了。”
蒋初初离开之后，何以梦拉着宋轻轻来到了平时不会有人来的早已荒废的小花园。
小花园在学校左边最偏僻的地方，杂草横生，中间有一座欧式喷泉，从泥水中长出了许多不常见的植物，很是顽强，冒出了嫩芽。
一路上受尽了众人的指指点点，宋轻轻倒是不在意，只是很抱歉连累了何以梦。
“轻轻，今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想你们，苏禾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你也不会对她说狠话。我知道你很难过，但······”
宋轻轻打断她，对她话里的意思很是好奇，“什么狠话？”
何以梦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她不知道，耐心解释道：“就是我听到有人说苏禾的死是因为你知道真相之后，你们闹掰了，她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才做了傻事。”
“确实是傻事。”
宋轻轻伸出手拍了拍何以梦的肩膀，笑着说：“没事，这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梦梦，你最近不要在学校跟我说话，我先回去了。”
何以梦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和此刻的景色融为了一体，孤单萧瑟。
原来真的没有救活，她会和我一样得到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她没有停顿，只想赶紧回到教室继续做些什么，她此刻急需要一件事情能够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看着蒋初初和顾不弦背对着自己站在自己桌前，身旁围了一堆人。
“回来了，回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围在一起的人瞬间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宋轻轻更好奇了，看着故意被蒋初初和顾不弦挡在身后的桌子猜到了什么。
“别擦了。”
顾不眠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用力擦拭着桌上的脏东西。
“顾不眠，你别擦了。”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推着蒋初初和顾不弦，“你们坐回自己的座位吧。”
她看清了桌上的内容。
“去死”
“你不配活着”
“杀人凶手”
“贱人”
“······”
“别看了，你别看了。”顾不眠轻而易举挣脱了她的桎梏，拿着自己的书撕掉贴在她的桌子上。
“顾不眠，我并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他低头看着她，眼神认真，“我在意，我不想让你看见。”
干嘛啊总是在我想要放弃你的时候给我希望，她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任由他把自己的桌子贴的满满当当的。
这些事情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了，再经历一次又能怎样的，完全没了上辈子的那么大的杀伤力。
老杨走在走廊就听到班里乱哄哄的，十分生气的推开紧闭的前门，巨大的声响散开，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
“班长呢，你们就是这样做的？不想干还有其他人，我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你就是放心，结果你们就是这样做的？”
老杨环视一圈发现李萌没在，看向王雅倩，眼神中带着失望。
“下不为例。”
王雅倩被老杨说的羞红了脸，是羞愧和恨意，她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他。
“宋轻轻，出来一趟。”老杨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桌面上贴的刚刚发的新书摇了摇头。
两人站在走廊里，老杨关紧了教室门，顺便关上了刚刚打开的窗户，看着坐在窗户边的学生，能不知道他怎么想吗。
“孙苏禾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嗯。”
“这是假条，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不用，我没事的，谢谢杨老师。”宋轻轻没有接假条，说完之后走进了教室。
老杨没说什么，把假条塞进了口袋里，跟着走了进去，站在讲台上看着这群半大的孩子，教书育人几十年了，什么时候都经历过，还是忍不住叹气。
“知道什么是“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吗？意思是保持淳朴无华的本质，减少自己的私心，自己的贪欲。”老杨看着王雅倩，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这个人呢特别喜欢读《汉书》最近想起几句想和你们分享一下，知其一未睹其二，见其外不识其内者也，还有福善之门莫美于和睦，患咎之首莫大于内离。”
“我知道你们平时学习就已经够累了所以没有时间去了解其他的书籍啊，故事啊。今天让我，你们的班主任和你们唠一唠。”
“第一个呢，相传东汉时期，有一位叫董仲舒的学者，你们应该听过，他在一次游历的时候看到一只鸟，这只鸟呢只有一只脚，却能够行走跳跃，甚至跑到很快，所以他写下了“鸟有所不足，故其能飞；人有所不足，故其能行”但是呢，他的了解是片面的，他没有意识到鸟的飞行是其真正的优势，只知道事情的一部分就下决定是草率的，是无知的，我们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
“应该观察清楚再做判断。”
“对，很正确，了解全面之后，才能判断是非不是。”
“第二个就很简单了，什么意思呢，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福善之门莫美于和睦，你们和睦团结了是不是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误会啊，内部分崩离析是不是因为怀疑的种子没有及时解决，为什么会产生怀疑呢？因为你们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也不愿意花时间等待真相。”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老师也相信你们是善良的孩子，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杨老师，你不应该做英语老师，而应该教语文。”
“这不行，你们语文老师知道了要捶我的。我的这些都是从你们语文老师口中听到的。”
“好了，不跟你们说了，快休息吧，下午还要上课。”
“哦，对了，最后多说一句，如果你们有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不知道怎么做决定的时候，我们就······”
“先等等，了解全貌之后再决定。”李阳率先抢答，自信满满的，声如洪钟响彻教室。
“就你聪明。”
宋轻轻看着老杨的背影，一如既往的爱操心，为学生着想，谢谢你，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