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巢穴
大口大口的不明黑色糊状物从莫离安嘴里喷出,完完全全一滴不落地吐在了九方谨白净的胸膛上。
莫离安惊慌失措地想要闭紧嘴巴,但喉头一阵阵抽搐,那些呕吐物就如开了闸似的洪水疯涌而出,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止不住。
直吐得她昏天暗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过了好一会后,几乎眼冒金星的莫离安才终于慢慢停止了这场呕吐。她感到喉头似乎有团火在灼烧,嘴角边沾着点点可疑的黑色糊糊。
一股腐肉发臭的味道渐渐弥漫开,莫离安绝望地闭上眼,不敢去看眼前之人。
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她竟然,竟然吐在了九方谨身上!!啊啊啊!!
莫离安顷刻间连自己死法和埋哪都想好了,只低头等待着审判降临。
但预想的后果并未到来。她忽觉一丝清凉细腻的触感袭上她的唇角。
莫离安惶惶不安地睁开眼,就看见令她毕生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九方谨正伸出手,指尖轻轻擦拭她唇边残留的脏污。
男人的手温温凉凉的,肌肤间细微的摩擦令她一时晃神,心房颤动。
莫离安怯怯抬眼,便见那双紫眸此刻并无半分她想象中的冰寒冷冽,而是柔和得如一汪平静的秋水。
她这是……还在做梦么?
“现在感觉如何?”九方谨轻声问道,将她唇边最后一丝污浊抹干净,“可还有什么不适?”
莫离安这才回神,慌忙侧过脸有些结巴道,“多,多谢大人关心,在下方才有些晕眩,这会已经好很多了。”
那么,请让时间驻足此刻,让她再多沉沦于这个梦里一会罢。
莫离安目光偷偷下移,便见九方谨整个胸膛以及腹部都沾满了她吐出来的那些黑糊糊。黏液顺着他精壮的线条湿哒哒地向下滑落,伴着难闻的异味,极像一朵出尘的君子兰在一片黑泥中被污染得彻底。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大人,在下实在该死!在下不是有意吐在您身上的……”她语无伦次地连连道着歉,“是在下的错,在下这就来帮您清理……”
说着她便向男人的身子伸出手。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待她想清楚哪里不对劲时,九方谨默默推开她的手,对她摇摇头。
“不碍事。”他目移别处,面上似闪过一瞬无措,“你体内毒素相当致命,能吐出来是好事。”
莫离安微微一怔,一时没想过他竟并未在意此事,反之依然是在关心她。
于是她也有些紧张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低下头尴尬地掰手指,“那……实在是麻烦大人了,对不住……”
九方谨没再多说什么,他略一抬手,指尖便涌现出一股淡淡的水蓝色光芒。蓝光顺着他的动作流淌在他身上的那些呕吐物上,只是须臾间,他满身的脏污便被这如水的光芒清洁干净。
莫离安瞪大眼睛目睹着男人转瞬又恢复了那一贯高洁无暇的形象。
眼见气氛逐渐冷淡下去,她遂开始没话找话起来,“大人,在下记得自己先前是中了毒……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九方谨闻言目光沉了一瞬,“不过是有小人从中作梗。”
随即,男人便将整个事情经过都细细讲与莫离安听。
“竟然,是他……”
待九方谨与她说完前因后果后,莫离安瞳孔骤然一缩,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她当然会永远记得那人的名字,以及那人当时恶魔般的面容与所作所为,就如同厚重的阴云一直徘徊在她心口挥之不去,最后凝结成永恒的噩梦。
“不必挂心,他已经死了。”男人似是见她神色不太好,便放软声音如此安慰道,“我亲手杀的,死得很彻底。”
莫离安原本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内心不知怎的泛起一丝暖意。她垂眸嗫嚅道,“大人如此厚爱,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大人……”
而九方谨却是敛眸叹了口气,语气微沉,“不,我什么都没做到。”
他清冽如水的眸子里此时隐隐氤氲着化不开的浓雾,“她们只是将你体内毒素封印住,需在七日之内找到两味药引做出解药,否则你仍会有性命之忧。”
莫离安心中一咯噔,声线不稳道,“……这药引是?”
“一味是先前我们曾遇见过的,鬼毒蝉蝉王与蝉后的灵丹之力。”九方谨解释道,“至于另一味……略有些复杂,我也不大清楚怎么回事,晚些时候再问问她们二位罢。”
莫离安沉默着点点头。她原本以为此事已经解决皆大欢喜,却不想这毒药竟如此凶猛,自己仍是小命不保。
这绮花殿经历的一切当真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想到这,莫离安深吸一口气,咬紧唇瓣道,“明白了。那么眼下要做的,便是要与蝉王它们商议借灵丹之力一用。”
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可那蝉王已是魂灵之体,如何有灵丹……”
九方谨眉头微锁,“这件事还需请教归舟大人。此次她会与我一同前去。”
“那么,在下也是要去的。”
“你……”
“只有在下能与蝉王它们交流。”莫离安对上男人有些讶然的眸子,神色坚定,“届时二位大人拖住它,就如先前对付祸斗那般,让在下去谈判就好。”
“话虽如此,但你身子才刚刚恢复些……”
“不打紧,在下现在感觉还不错。”莫离安浅浅一笑,“再说有二位大人在身边,在下很安心呢。”
九方谨淡淡应了一声,但眼中分明有几分顾虑。
“且大人您自己也受了伤。”
莫离安小心翼翼地瞥向男人背后,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内心一直酝酿的那个疑问抛出,“大人,可否容在下斗胆问一句……大人后背的伤是何故所致?怎会如此严重……”
九方谨身形停滞一瞬,随后默默背过身去,开始穿戴衣物。
“没什么,只是皮外伤。”他声音十分平静,“并没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可……”
“真的。”
“那……那最好不过……”
莫离安抿抿唇,也只得依着他的意思不再多问。
*
因解毒之日迫在眉睫,莫离安只休息了一日便准备出发找寻蝉王。
而这一日其实还是九方谨的严令要求,于是她便在男人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躺了一整天,无聊得几乎生蛆。
四肢许久不动弹加上体内残存的毒素,导致莫离安再次下床之时双腿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最后是九方谨搀扶着她走了一段路后,她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装作毒素侵体双腿失去知觉而走不动路。莫离安心中忽地闪过这么一个奇特的想法。
“你们来了。”
当他们赶到正殿时,就见临雪归舟已在此等候他们多时。
“咦,这儿怎么成这样了?!”
莫离安看着殿内四处一片狼藉,不由瞳孔震颤。
这怎么看都像被洗劫了似的,那读雨探花竟能容忍有人这般肆意破坏她的寝殿?
她想不通。
“莫姑娘,你身体可还好些了?”
此时,临雪归舟径直走到她跟前,关切询问道。
莫离安思绪被打断,忙颔首行了一礼,“回归舟大人,幸有您二位相助,在下暂时无大碍。先前承蒙大人施以援手,在下不甚感激。”
“嗯。这几件事都是你受委屈了,本就是我和小花对不住你。”临雪归舟语气平缓,目光柔和似水,“我们这就走罢。”
三人来到殿外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漫无边际的粉色花海,显然是那幻象法阵再度起效。
临雪归舟上前几步,伸手在空中轻点几番,一道耀眼的雪色光芒便从她掌心升起,飞去花海之中。
霎时间,一圈白光从那光芒落下之地为中心扩散开来,落下簌簌冰雪。待白光隐没,粉色花海的幻象骤然消失,转而变成满是花骨朵、燃烧着烈火的荒凉地狱之象。
三人沿着那条黑色花泥铺就的道路前行,深入花骨朵丛中。
四周寂静异常,唯余地上裂痕间烈火燃烧的噼啪声。
走了一阵后,莫离安停住脚步,眼神微凝。
一旁的九方谨见她忽然停下,便站定在她身边问,“怎么了?”
莫离安蹙眉,“大人,这不对,这太安静了。
”先前我们到来时,虫群听见动静很快便倾巢而出,对我们发起攻击。
“可现在我们走了这么久了,别说虫群了,连一只鬼毒蝉的影子都见不得。
她抬眸看向远处,沉声道,“它们去哪里了?”
九方谨一时陷入缄默,但神色也逐渐绷紧。
“你说得对,数以千计的虫群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走在前方的临雪归舟转过身,在周遭反复踱步几回,似在细细探查鬼毒蝉的踪迹。
“你们来看。”
一会儿,她似是发现了什么,挥手招呼着二人。
二人来到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满是裂缝的地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黑洞,像是一簇簇莲蓬上的莲子挤在一起。每一个洞口处都透出幽幽的不明白光,放眼望去,这一大片地面都显得晶莹透亮。
“这是……”
莫离安和九方谨面面相觑。
临雪归舟蹲下/身,伸手抚去一个洞口旁的尘土,“在这里。”
“什么?”
“它们在地下。”
莫离安猛然想起那天,蝉王也是钻进这样一个黑洞里消失了。
她忙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虫群此刻都藏于这些洞口之下。”
“嗯。”临雪归舟点头,“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外人来时,它们竟全数隐匿于地下无动于衷,甚至没派一只哨兵守卫在外。”
九方谨在一旁道,“那么,我们现在是需要下去么?”
“如今看来只有这个法子。”临雪归舟应道,“这底下应当是它们的巢穴。”
她说着,周身便凝聚出一股股强劲的霜雪,“让我破开此地,下去一探便知。”
“这般贸然闯入,是否会不妥?”九方谨看了眼莫离安,语气中有几分犹豫,“且我们对虫穴地形并不熟悉,若是被围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临雪归舟淡然回道,随后她猛一发力,那几股霜雪便汇聚成一股能量光束砸向地面。
“砰!”
一声巨响过后,眼前的地面骤然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坑。
“我先下去探探路。”
临雪归舟纵身一跃,便从二人视线中消失了。
莫离安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眼黑黝黝的洞口,脑袋又缩了回来。
但下一刻,她的视线倒转,直直对上那双紫眸。
是九方谨将她打横抱起。
莫离安僵住。
“抓紧。”
男人附在她耳畔低声嘱咐了一句,便抱着她跳入幽深的黑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