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十八章
浦真买完肉馒头,瞧马车那边的动静不大对,连忙跑回去,制止住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哎呦,明姑娘,徐先生一场误会,都没有上错车!”
来人姓徐单名一个愖,字静照,年二十三,应天江浦人,是魏钦的好友,魏钦今日便是特地来接他的。
明黛和徐愖两双眼睛瞪瞪,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浦真把油纸包着的肉馒头递给里面的明黛:“姑娘趁热吃。”
明黛接过来,听到他问徐愖:“大爷见过了约定的时辰您还没有到,找您去了。您方才去哪儿了?”
徐愖肯定不是刚下船,他们在渡口等着这会儿,只有一只自瓜洲而来的客船停经渡口。
徐愖说:“今日河上风大,客船行得快,我下船看时辰早,就到处逛了逛。”
他玩性大,浦真都猜到他是逛着逛着就忘记时辰了,估摸着魏钦过会儿回来肯定没有个好脸色待他。
陈愖此刻显然对明黛更感兴趣,他长眸微眯,打量着这个出现魏钦马车上的姑娘。
明黛正翘着手指撕油纸。
陈愖手执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啪”的一声开扇,扇面描着几朵雍容娇艳的牡丹图,清了清嗓子:“姑娘是……”
他刚一开口,魏钦就回来了,又瞬间噤了声。
这回是三双眼睛互相看着。
明黛放下递到唇边的肉馒头,指指陈愖,对魏钦说:“你等的人已经来了。”
她说着往里面坐了坐给他腾出位置。
魏钦上车,不紧不慢地在她身旁坐下,拿起他用过的茶盅,抿了一口凉茶才看向陈愖:“只这一回。”
陈愖无奈地耸耸肩,看来日后这个免费的脚力是蹭不到了。
他笑着说:“好了,是我误了时辰,我请你还有这位明姑娘吃酒赔礼。”
“今儿恐怕不行,方才听人说今日全城都要实行宵禁,并有卫兵巡城。”跟着魏钦去找人的令威小声提醒。
既有卫兵巡城,那便不再像以往那般宽松或是根本无人管,而是动真格儿的了,过戌初时仍在街上行走一旦被发现,立即抓获处施以笞刑。
从三茅淹渡口赶回木樨街最少也要耗费半个时辰,天色渐晚,他们恐怕哪里都去不了了。
陈愖十分失望。
“那回去喝姜娘炖的鱼汤吧。”明黛说。
魏钦嗯了一声。
只有陈愖疑惑姜娘是谁,有些郁闷的是似乎也没有人愿意告诉他,怎么魏钦回扬州一趟,身边多了许多他没听过的人名。
他折扇摇得呼呼作响。
魏钦眼睛也没朝他那儿抬。
车厢里只有明黛说话:“帮我倒杯茶。”
这自然是对魏钦说的。
明黛油纸撕得太大,肉馒头里的馅料足,油又多,没有注意双手都沾了油,正蹙着细眉,揉着绣帕擦手。
魏钦闻言,微微倾身,提起茶柄帮她添满茶水,顺道把茶盅往她手边轻轻推了推。
陈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开口:“也帮我倒杯茶。”
魏钦奇怪地看他,淡淡地撇了一下他的手。
自己没有手?
陈愖眼睛睁大了一些,眼神往明黛那边示意。
魏钦懒得理他。
明黛没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端着茶,连着喝了几口刚添的温茶才压下肉馒头的腻味,嘴巴里只剩清淡的茶香。
她舒服的轻轻的“嗳”了一声,搁在茶盅,满足地靠在软垫上,这才发现陈愖在盯着她。
明黛红红的唇瓣抿起来,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陈愖更加郁闷了。
*
马车到达的木樨街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明黛最后跳下马车,留在家里看门的阿福溜到她身边:“明姑娘,你家门口一直有人在敲门,他等了大概有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明黛脚步都没有站稳,闻言惊讶地问,“现在还没有走吗?”
“没有,半刻钟前还在呢!”阿福摇摇头。
“我溜过去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是个和姑娘差不多大的郎君。”
说到这儿,阿福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小声解释:“这是我第一次在姑娘离家时翻墙过去。”
明黛不在意地摆摆手,提着裙摆往大门走:“我去瞧瞧。”
“往哪儿走呢?”
一旁的陈愖听她嘴里回家的路竟然是穿过魏钦的家,转头震惊地问魏钦。
“她回家。”魏钦幽幽地道。
明黛图方便,就算自己出门路过木樨街时,也常常从他家抄近道,穿过园子直接爬墙回家。
陈愖满头疑问,都是些什么他不知道听不懂的话。
“姑娘不从外面绕回去吗?”阿福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边。
明黛才不愿意绕那么一大圈回去,先去看看究竟是谁来找她,大不了就说不好意思,睡觉睡昏头了,没听到敲门声,实在抱歉。
阿福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哪有人这会儿睡觉的。”
只有他刚出生的小弟弟才会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
明黛一脸这还不简单的模样,捂着心口蹙眉佯咳了两声:“生病总行了吧!”
阿福被她逗笑。
明黛眉眼弯弯,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透过门缝看到裴二郎神情焦急地站在门外。
明黛犹豫了片刻,推推阿福:“你先进去躲躲。”
等阿福进了屋,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拉开大门。
裴子京的手臂悬在空中,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儿就没有来得及收手砸到明黛脸上,他一惊,慌张地放下手臂,涨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焦急:“嘉因,你在家啊!”
嘉因是明黛十五岁及笄时甄家的一位老姑奶奶为她取的字。
“你方才没听……”裴子京顿了顿,改口笑着说,“你刚刚肯定在家睡觉吧?”
明黛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家温书,今早才听说你的事。”裴子京着急的解释,生怕明黛误会。
“我知道后立刻就来找你了,还有……我可以进去说吗?”
他身边一个小厮都没有,估摸着是偷跑出来的,明黛没有耐心,忍不住“啧”了一声。
裴子京只好待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开口:“嘉因你放心,我只会与你定亲。”
明黛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他在她家门口待了一个时辰肯定早就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她愈发烦闷,侧身:“你进来吧。”
裴子京连忙走进去,生怕明黛反悔。
但很快一盆冷水将他的热情浇灭。
明黛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视着他:“裴二郎君,可是我不想与你定亲。”
“这怎么会?你一定还在生我气对不对?我母亲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当真的,她不是诚心说你,说你……,”裴子京手忙脚乱地解释,可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忍不住流露出挫败的神情。
院子里一片寂然,明黛冷眼看着他。
裴子京缓了一口气,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劝她,让她来找你道歉。”
明黛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够了。”
“裴子京你别天真了,你母亲不会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所以我们永远都不会在一起,听懂了吗?”
裴子京不吭声。
明黛不吃这一套,她忍着不快,立刻下了逐客令:“你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快回去吧,要宵禁了。”
她抬手指着大门,让他走,可望着裴子京脑海中却浮现他母亲的声貌,摇摇头,她还是在意,她在意的要命。
明黛终究憋住火气,嘲讽道:“要是被你母亲知道,我挨骂的可不仅仅是残废两个字,可能还会有更难听到话,我听不得那些,我怕忍不住会打人!”
“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提她了,也最好不要再来找我。”
裴子京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她穿着她最喜欢的绿衣裙,也还是他熟悉的那张美丽饱满得像花一样的面庞。她打小儿就漂亮,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也是他见过脾气最差的姑娘。
裴子京幼时就认识明黛,很清楚她从来不是个性情柔顺的姑娘,就像她此刻神色倔强,眼眸愤怒尖锐,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她脾气上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裴子京不敢再惹她生气。
连忙摆手:“好,好,好,我这就走。”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他赶不回邵伯镇,他谨慎地说:“嘉因,我就住在前街的会同客栈。”
明黛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直到阿福溜出来:“姑娘。”
明黛偏过头去:“你回去吧,我不饿,不吃晚膳了。”
说完便回了屋,猛地拍上了屋门。
阿福帮她把大门关好,栓好门闩,又拿椅子堵住才从梯凳翻回去。
“我只听说什么定亲,什么道歉之类的……”阿福挠挠头,他躲在厨房里听得不算清楚,只能告诉他们一些自己听到的话。
“总之,明姑娘就有些不开心了。”
“定亲?”陈愖不知道想到什么,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了,这会儿控制不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魏钦,“魏钦你不会看上一个有未婚夫的姑娘吧?”
魏钦启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