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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海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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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娘慌张退几步低头看,那样的茶花从心口喷出,定是血流如注的伤口,她会死的。

可离了湖面,真实的她仍旧完好无损,手上小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茶花坠着快要萎掉。

“自极海存在以来,你是第一个两次进入此地的人。”石媪的声音响起。

“故人相聚,这是极海送你的一个礼物。”

妍娘恍然,这是什么礼物,送她去死?

石媪道,“世人只道极海有天材地宝,岂知极海本身便是个宝物,能识得人心欲望,更识得过去未来。”

“刚刚的画面,是你未来的经历。”

她会死在这场浩劫中,成为匡扶正道的牺牲品。

石媪是天生灵石,见证过极海吞噬成千上万的灵魂,对于生死早已看淡,倒是丝毫未惊慌。

远远有一线白浪往岸边袭来,上乘着一只精美木盒。从湖底而来的宝物竟然一丝水珠都没有粘上。

妍娘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丸平平无奇的药丸。闻起来一股奇异的气味,说是极馥郁的香气直冲人脑门。

“这是什么?”她不解,一并送来的还有一颗圆润玉珠,就算在极海这样绚丽的环境中也难掩它的莹润色彩。

石媪定定看她一眼,“你们要造八层问心塔吗?”

极海之所以能够吞噬掉古往今来那么多人的性命,正是因为它能够洞悉人想要什么。

从妍娘踏入这里开始,极海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世间人身死道消,再无回头之路。”石媪的冷漠与极海规律的浪潮覆合,无比契合。

“起死回生,除了饱盼生芳桥,只剩下极海。这丸药能助你在未来身死之后重归于世。至于这颗玉珠,自然是你想要的。塔内存亡时,玉珠可助人出塔。”

妍娘迟疑,接下两颗稀世珍宝心中惴惴不安。“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从极海捞了东西的人,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譬如她是父母,哪怕没有贪得无厌,也会被别人牵连。

妍娘看不见的地方,石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古井无波的神色消失了一瞬,“来这里的人拿了东西,就得流血。”

不等妍娘反应,她便拉着她的手往湖泊里伸去。

妍娘来不及挣扎,整只手浸在了极海中,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暖洋洋的湖水下空无一物,却好似有鱼在吮吸她的手指。

酥酥麻麻间有一线血丝直往湖底而去,好在只是一会儿,那湖水就餮足的停止了吸血。

石媪松了手,神色淡漠辨不出她的意思,“你沾了先神的光,若是凡人必定不能全身而退,可你的身上偏偏是她的血脉,这些便够了。”

手上受了伤,却并不想以前一样开出山茶花,反而好像湖水顺着伤口进入了身体一样,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的。

“你可还记得她?”石媪顶着她的伤口,将欲滴出的哪滴血小心的拭去,眼底竟藏着一丝柔情,紧紧包着刻骨铭心的痛楚。

她,是指先神。

短短的一句,将妍娘心中几日思绪全部勾出。

何止记得,她很思念阿姑,仅凭着从极海那里看到的断断续续的记忆画面,那种熟悉感便将她牢牢困住。

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记不得了,究竟忘记了哪些事,阿姑还能不能回来。

可她不愿意跟石媪说,这个人总是阴沉沉的,终日不带半分笑意,往那儿一站便有阴冷的压迫感。

尽管石媪慷慨赠宝,她也想设防,不愿对她吐露心声。

她淡淡向石媪鞠一躬,谢过她赠宝之情。

“阿姑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会忘记她。”

她揣好怀里的东西,向出口走去。

妍娘身后,石媪的表情不大好看,木讷的眼中闪出一丝波橘云诡的光,很快被掩饰好。望不见边际的极海深处,白色的浪潮被翻墨替代,遮住湖底的一片珠光宝气,变得阴翳。

种子已种下,何惧她不入局。

妍娘本以为出极海要比入极海难,可只绕过一片碎石滩,就看见外边琼雪山色。

再回头,极海并石媪早已消失不见,好像一切的出现都是为了遇见她而昙花一现的幻境。妍娘摸了摸怀里的两只锦袋,圆形珠状物被手指抵到胸前。

她轻吐一口气,还好不是假的。

还未行至山脚,便看见孤单单的一匹马守在进山的路途上,旁边站着一个人。他鲜少穿得这样鲜亮,一片雪色中亮眼至极。

朱红色的大氅将女子包裹起来,遍体暖意传来。

他并未询问妍娘到底去了哪里,总之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多。

“我听见山上有异动,便赶过来等你,”他弯唇,将怀里言笑晏晏的人裹紧,顺手去了她从山野中行走挂在发间的一串红色野果。

妍娘也不挣扎,只觉得归来时有人等自己,如同是冰寒之地的一抔热碳,心中熨帖。

披风下她抱紧贺云州,语气带了些雀跃,“你怎么知道是我?”

贺云州摸了摸她湿了雪的发顶,不知何处飘来淡淡的药香,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不过也很快压下。

“自然是你的脚印。”山顶已封,一层雪上只有一串孤零零的脚印,他骑马赶来,一眼便认出了脚印的大小。

“没了?”妍娘不信,同样大小的鞋多了去了,也有可能是镇上惯常去山顶烧香的女子不知情况误闯了。

贺云州蜷了蜷手指,其实还有,他能感知到他一半的神魂,突然与自己失联了一样,被隔绝在一个感知不到的空间里。

妍娘胆小,他不能说,笑一笑便敷衍过去。

“有没有受伤?”他将人抱到马背上,细细打量一眼,除了湿透的鞋袜,倒也没什么明显的伤口。

心情大好,妍娘俯下身来,第一次居高临下的看着贺云州的脸。“你要不要看看,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贺云州看着她灵动的眼,活像一只冬日里淘了食的快乐小雀。她开心,他亦开心,顺着她的话配合问道,“什么?”

妍娘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一颗圆润的玉珠乖巧铺在手上。

“这个是我找到的宝贝!有了他,不管成败,成溪都可以安全出塔。”

这是一个宝物,平平无奇的外表只能在凡人面前藏住,可贺云州不一样,他已经听见藏于灵台之中的玉阶发出警惕的嗡鸣声。

这样的宝贝,过于金贵,却又带着肮脏的血腥气息。

她,又是怎么得来的?

只是略带疑问的一眼,妍娘便愣怔了一下瑟缩回去,“这个……这东西有问题吗?”

贺云州沉默,他没有把握,可心底却觉得这东西应该来源于一个黑暗之地,杀戮气太重。

“没有。”他翻身上马,“既是你寻给成溪的,那便给他护身吧。”他握紧缰绳,逼得妍娘护主胸口。

那里还藏着一颗药丸,她有些心虚,是不是贺云州突然的变故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没有对他坦诚。

“贺云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风呼啸而过,带着她的声音传递到身后人的耳边 。“但是这个东西真的是我意外所得,给成溪护身用的,不是什么坏东西。”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可她的忐忑却一丝不差的传给了贺云州。他紧了紧身前人,“我相信你,这颗珠子的确是个宝贝,给成溪我也会安心些。”

刚到镇上,便看见一身淡色冬装的贺成溪奔来。

“大哥大哥,我与御峥传讯说了问心八层塔的事,他又拨了二百骑兵来此。”

“御峥?”贺云州皱眉将妍娘扶下马,嘱咐她回去换好鞋袜再绣平安符。

见贺云州一副不记得不清楚的模样,贺成溪撇撇嘴,“大哥,你也太冷了吧,你娶了嫂子忘了旧人啊?”

他这话太过歧义,贺云州不自觉看一眼妍娘的有没有进屋了,没看见才放下心来。毕竟原主之前是出了名的纨绔,难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御峥,就是太子啊!”

大起大落太过,贺云州瞪了贺成溪一眼,“太子与我算什么旧人?”

他知道自己的底细,此人性情大变之后也还是年少,一无功名傍身,二与贤名在外的太子也不曾玩到一起去,哪里来的旧人之谈。

有了太子的援兵承诺,两人也不急,贺成溪便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要细述当年之事。

一杯雨前茶,飘飘袅袅暗香浮动。贺成溪拿出一叠衣物还有一柄珍宝镶嵌的匕首,只是看起来略小了些,像是儿童使用之物。

“大哥,你竟然不记得太子了?”贺成溪睨着眼,似乎想要从贺云州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来。

贺云州被他看得有些不习惯,“有什么直说。”

偏偏这个便宜弟弟就要吊他的胃口,“嘶……御峥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长长的一声气音,让贺云州心里发毛,就好像他和太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可现在看来,明明贺成溪才是敢直呼太子小名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有话快说。”贺成溪要沐浴焚香,他还得去监工呢。

“话说御峥啊,”贺成溪一眼瞥见哥哥不善的眼色,改口道,“你以前可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大哥你小时候可是文武双全,整个京城再找不到比你厉害的世家子了!”

粉头子在线回首,眼里都是回味的往事,“太子殿下那时也视你为榜样,把你视作亲大哥的。得了什么宝贝,什么赏赐,都是先给你挑。”

贺云州瞥见那柄匕首,“没错,这柄嵌宝匕首就是殿下给你的。”

匕首打开,虽是儿童使用的大小,可竟然是双开刃,给年幼者用起来很危险。

贺成溪往锋刃上吹一口气,多少年了,依旧吹毛断发。“以前只有你能用,后来我也会了,殿下便把它给了我。”

一个礼物送两个人?这个太子做事如此不按套路吗?

贺成溪一眼就看见大哥眼里的质疑,匆匆辨道“才不是御峥的问题!大哥你知道自己多离谱吗?太子一直把你当榜样,谁知你一夜之间变了性,拉着太子往水云街去,甚至大放厥词!要一家一家喝光那条街每一家的花酒!”

“你知道太子多可怜吗!”

“大哥,他比我还可怜,我只是在家中听见自己的好哥哥变成了纨绔,他可是亲眼看见自己的榜样跳下泥坑还要糊他一身泥啊!”

贺成溪啧啧感叹,看见贺云州的脸黑如锅碳,一丝余光往屋外探去。

也是,这儿离得近,妍娘听到的可能性很大。

他安慰似的拍拍贺云州的肩膀,“嫂子不会在意的大哥,那时你十岁不到,就算喝了那么多的花酒,那里面的姑娘也不可能碰嘛。”

“便是有花心,也是有心无力!肯定没有对不起嫂子!”

贺云州只觉得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将他扣得死死的,一丝缝都不给他留。而始作俑者还在叭叭不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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