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青梅
大殿里突然明亮起来,冰冷的环境透着暖色的光,“你是指这个?魂火?”
一般得道的修仙者能够召唤出魂火,修为越强大,内里越醇厚,魂火就越旺盛。
譬如现在,一半的大殿都燃起魂火,而根源在罔世的手中,与他的掌心融为一体。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不过是他魂火的三分功力。想到了马车里,妍娘手中将灭不灭的那一点小星火,那能称为法力吗?
必然不能!
罔世深吸一口气,大殿里那团活烤得人热血沸腾。殿内的姑娘一脸崇拜,只是一团魂火,就这样了?
罔世本还想嘲讽两句,可那几句话仿佛被团成了棉花,又塞到自己嘴里,噎个半死。
这是哪里?这可是以强健为美的魔界。魔界的女子以实力为风尚,不少军营里的将领都是令人佩服的女领袖。与罔世交过手的便有不少,一掌过去全是硬邦邦的骨头和肌肉。
哪像眼前人,一掌下去,恐怕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走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他给她换装!先剥了她这层碍眼的壳子再说。
这套长长的襦裙,在罔世眼里累赘至极。那么长的裙摆,绊一跤还得了?那么厚的毛领,把本就不聪明的脑袋弄的窒息,岂不是更笨了。
他的脑海里,一直是那个珠圆玉润,阳光开朗的姑娘,就算是在烂泥潭里,也能引来天上的太阳。
她该给他送一束开得热烈的石榴花,而不是自己活得像个吃不饱的小老鼠。
他要给她准备,最最潇洒恣意的魔女装束,要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
换衣的寑殿,并不是特意准备给妍娘的,而是罔世自己的。
一个大男人,又醉心于修炼,那张极具特色的圆形雕木,悬着蛛网形红绸喜结的大床。
“这,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房间?”妍娘一时愣住,往门口退两步。
这个房间,这张占地极大的床榻,这么看都不是用来招待旧友的。
罔世攥了攥手,故作冷淡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他来这个房间的次数两只手能数的过来,可没有一次觉得这张床不合适。
“你别自作多情,这是下面送我登基为魔君的贺礼。我还没睡过呢,现在便宜你了。”
如果注意到他那条黑色的龙尾,能看见尾巴尖尖那一块儿极为尴尬紧张得蜷成了一个圈。
他大喇喇坐到那张大圆床上,“听说你成了世子妃?”
桃花眼一眯,妍娘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忙阻断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温柔善良,体贴入微。”
她还欲再说,就被突然斜愣过来的眼神震慑住,“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咯?”
“你从神域偷偷跑出来,那个怪胎就没找你?”
妍娘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到怪胎是神君。她一脸正色道,“他下界证道,并不知道我成了世子妃。”
妍娘走近些,“我也在寻他,我要跟他和离。罔世,你是魔君,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记得要告诉我。”
罔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混乱了好一阵,好像把人间刷墙的浆糊吃了好几碗,全部到了脑子里,混成灰灰白白的一堆。
“和离?”他虽然醉心修炼,但不是不知道这个词是用来称呼已婚夫妇分手,各自奔前程的。
他心中一抖,不自觉站起来,眼神瞬即冰凉,周围弥漫着低气压,那是来自魔君的威压。
他光知道她与那位御生神君一起住在神域,并不知道他们有夫妻之名。之所以在万年之前安心把她放在神域,是因为他深知那人的道貌岸然,绝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自己唯有努力修炼,才能有朝一日报了先神的仇,再将妍娘接回魔界。
没有昭告六界的婚帖,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就嫁给了那个狗屁神君?
“你和神域那个人,怎么能结为夫妻呢?”
他抬起眼眸,艰难一眼扫向妍娘。
万年前的事情,崩塌的大荒,为什么六界需要被结界锁起。
他劫走年幼的她,那个前来飞龙渊神圣又高洁的女子,如何掏出自己的心脏,决绝的将它分为五分。
视她如珍如宝的阿姑,那些爱恨情仇,她全然不顾了吗?
想到这里,他不相信这个递石榴花给自己的女孩子会置那些情仇于不顾。
这个姑娘,可以法力低下,但绝不是情义不分的人。
罔世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她身边,不容分说搬起她的脑袋,“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被人砸伤了脑袋。”
只有脑子坏了,她才有可能嫁给那个人。
“你干什么!”焰娘后退几步,把头上的珠花扶正。“我有夫君了,我们男女授受不亲的。”
从罔世质疑她嫁给神君的那刻起,妍娘就开始打量他。
不管怎样,她得先说明。
“爱人?”
罔世重复一遍,从这段话里寻出几分耐人寻味的东西。
神域那个怪胎,就算再大度,再不食人间烟火,就算在人间证道抽不开身,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
他话锋一转,“你那个好夫君……只是个世子?他是不是……”
神域那个怪胎?
罔世及时住了嘴,这里面的事情必定藏有蹊跷。就算他们真的是两个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妻子偷偷跟下了凡间。
“你说你那个夫君,就是那个世子。他知道你被我抓来了,一个凡人,敢来救你吗?”他亮了亮自己的黑亮的鳞片,不经意间悄悄试探。
“自然是敢了,之前我被一只妖掳去冥界,正是我夫君救了我。”妍娘顿住,一眼看穿般轻轻踩住那条耀武扬威的尾巴。
“不过我会传讯给他,说我在旧友这里,叫他不必担心。”
在她那双绣鞋触到他尾部的鳞片时,就像是轻微的电流通过全身。第一次,他的脑子里不全是修炼。
她到底知不知道,一条龙的尾巴有多敏感!那可是尾巴啊!
施压在尾巴上的力气并不大,偏偏如儿童揉捏面团一般碾来碾去,疼痛中带着酥麻。
他生气,想一口气把妍娘吞了,然后慢慢消化平复自己的心情。可偏偏他的龙角都已经做好准备幻化出来,他的脑子却自虐狂一般生出点愉悦来。
他的小青梅,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温温柔柔有不怕天不怕地,自然也不用怕他。
尊严碎成了一地,叫嚣着让他快点捡起来。结果龙爪子轻轻一动,自己把它捻得更碎。
他不忿的把尾巴挪走,但也仅此而已。
一把攥住妍娘传讯的手,将那团蛄蛹而出的法术捏碎在手中。
“我要见他,你不准传讯。”
“不行。”妍娘干脆道,“他要拯救苍生,在通州城阻挡冥界的幽魂,你不能打扰他!”
此话一出,罔世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拯救苍生?你过不过脑子!什么人为了拯救苍生连妻子都不要!你……”
罔世顿住,甩袖而去。
要不是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他能忍住这口气?他就能立刻去通州城把那个衣冠禽兽的诈骗犯带回来,让那个小东西好好看看,什么才是这六界最大的败类。
大殿的门又敲响,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昭示着来人并不大礼貌,甚至有点粗鲁。
“魔君!魔君!黑龙……你个扒皮鬼!天天让老娘给你干活儿,现在外面都乱了,你还做梦呢!”
离得老远,罔世就听见那条黑蛇叫唤。
他造了什么捏孽啊,从小到大一共就认得两个女人,一个蠢笨软弱得像菟丝花,一个暴躁孔武像土匪。
他哪里像个魔君,他就是来受罪的!
门拉开,收不住的一巴掌差点扇到他脸上。
“我还没死呢,你在殿门前嚎什么?”
玉泽捏着手里一小卷羊皮纸,那是四方小魔搜集来的情报。因为先神结界的原因,这里消息有些滞后,所以她到今日才知道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她把羊皮纸拍到罔世胸前,“我看给你嚎丧也快了,你自己看看吧,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羊皮纸上简略明了的写着,冥王抽取先神之心的碎片,打破结界进攻人族。短短一月之间,妖界的先神之心碎片已被冥王收入手中。
仙人两界打破千年间的和平,人间砸毁庙宇仙寺无数,仙界袖手旁观冥妖两界侵犯人间。
羊皮纸卷合上,罔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确没有意识到,外面竟然已经变成这样。
未等他消化完毕,玉泽将另一张羊皮纸函塞给他。
“冥界的访帖,说是冥王携妖主想要前来拜访。另外,我听说他们给仙界下了同样的帖子,说是想要在魔界一聚。”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冷冷带起衣袍。罔世捏着那张羊皮纸,绝色的一张脸上冷峻下来。
玉泽退了几步,将腰间袋子里把头冒出来的小丘塞进去。罔世大度,他们在魔界就算横行,只要不算大错,他听见笑笑也就过去了。
她刚退了几步,那张羊皮纸就变成了焦褐色的灰烬,绵绵长长的顺着风飘散。
罔世勾起一抹笑,嘲讽至极,“不做魔君许多年,他们真当我死了。呵,他冥王要做东,却要做我魔界的主。先神之心的碎片不过才得了两片,就以为自己成了神了。”
玉泽拧眉,一般他这样的时候,总有几个魔界的倒霉鬼要被打。
“玉泽,去写请帖来,请妖,冥,仙三界之主,写完送来。多年不见,我送他们一个大礼。”
他笑得诡异,墨色的瞳孔里泛着奇异的光泽,是来自骨血里的兽性被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