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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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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妍娘吃饱喝足正准备睡觉,凝出的一道嫣红色法术穿过大殿往外飞去。

她絮絮叨叨写了许多,她隐约记得在世子府时奶娘曾说,夫妻之间应该相互扶持,不该隐瞒,无论好的坏的都要说,所有的误会都会解除。

所以她说,她很安全,她除了有个神域前夫还有个做魔君的旧友。到了信的最后,才黏黏糊糊说,想他。

然后在最末的最末,加上那一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呢?

那道法术事实上还没越过殿门,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捉住。

事实证明,就算是认主的法术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也毫无私密性可言。

罔世看着密密麻麻跃动的金字。

“夫君,通州天寒,记得添衣……”他怔怔看着信,随便就捡了一句念出来。

像是在丛林里捡到的一只浆果,硕大又甜蜜,甜的果肉是给别人的,他是一个偷窥者,只配尝到酸涩的皮,久久回味。

他不曾考虑过婚配,不曾考虑过除了修炼以外的任何事。可是曾有人问过他,如果成了最厉害的人那又要怎样?

他迟疑,想了一万年,也没能找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直到那一夜,玉泽拿着一束石榴花,他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她在大殿里种花的荒唐要求。

罔世恍然大悟,那样俗套的青梅竹马暗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而此刻,罔世凝视着手中幻出的这朵山茶,强忍着要把它捏碎的冲动,长长的眼睫隐忍着盖上眸中翻滚的墨色。

她喜欢上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行,妖魔鬼怪,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但惟独不能是他,那个在罔世眼里十恶不赦,没有一点担当的伪君子。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随着罔世拧紧的眉,一道术法尾随在那道传讯术法后飞出大殿。

淡色的桃花眼重新睁开,依旧是笑颜如常,透着几分妖邪。

有些陈年的仇,他可以一起报。更何况,现成的鸿门宴,摆好了宴席自然要多邀请一方宾客。

到时一堆心怀鬼胎的妖怪和一个虚伪的神,不知谁能更站上风呢。

传讯术法有了尾随的那么力量,十分顺遂的穿过魔界的屏障。甫一出门,便感受到了人间不安的气息。

外边比魔界,好像更加危险。

越往西北飞去,越是遮天蔽日的阴沉。

这里与一月之前已经截然不同,幸运存活下来的士兵早已疲累至极,完全是依靠贺成溪带来的一车粮草堪堪救命。

贺云州看着阴沉的天际,所有曾经光鲜亮丽的色泽全部隐没在一片死寂之中。

抬头看不见天空,那是来自冥界的死亡之气。那些逃窜的鬼魂,正是受尽了这些死气的侵蚀,本能的向往活着的时候那些明亮的空间。

而守城的士兵,因为这些死气,影响了心智。

每多向里走一步,就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让他们去死。可怕的不是蛊惑的言语,可怕的是这些蛊惑是从心底而来,使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士兵们活下去的毅力大受打击。

死了,总好过一直活在暗无天日的通州城。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今日剩下的人数。

有时少了三个,有时少了十个。

至于尸体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或许是被饿鬼吞噬,或许是受不住了自戕。

剩下的人,麻木的继续拿着手里的武器。还能撑多久,没有人知道。

贺云州抬头,最最上空,是他的神魂扯成了薄薄的一层金光,缓冲着一股又一股激荡的死气,成了几乎泛白的一层。

一片灰白,是他作为神明的失败。

而最边缘的灰白之处,像是一颗流星,身姿轻盈得向他飘来,又像是一朵飞花,成了这一片废墟内唯一的亮点。

贺云州身上那件大红色的袍子早已换下,小心收起,换了一件禇褐色的圆领直裰。

他本想在胸口擦擦手,可胸襟那一块儿沾了血,沾了被击退的幽魂的恶心浆液。

他小心将袖口翻到里侧,露出较为洁净的里子,使劲擦了擦去。

他的小妻子,如今该在京城了吧。

今日,也没有忘记他。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茶花,眸光却逐渐淡漠,直到看见尾随其后的法术,贺云州身上的杀意毕现。

他本能的感应到那股力量属于一个强大的本体,以至于来了这里依旧如他的主人一般蔑视所有人。强势的撕开阻挡在它面前的一切,无论是冥界的游魂或者是层层叠加的阵法结界。

那朵传讯的花抖着花瓣,半天没能开出来,却有一道猩红的字体张牙舞爪。

“好久不见,你的小妻子在我这儿,养的很好。”

贺云州的瞳孔剧烈震动,妍娘到底在哪儿?什么叫做养的很好?

他几乎是扯着那朵未开的茶花,粗鲁的剥开花瓣,一目十行看着那封饱含情意的信,在里面提取有效的信息。

故人?魔界?

贺云州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万年前的秘密即将跃然纸上。

魔君,那条黑龙,邀请自己去往魔界。或者说,这不外乎是一种威胁。

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请帖,狂傲的字体飞舞在笺纸上,张扬的表现出主人对他的不屑。

请帖中说冥王要带着两瓣先神之心赴宴,他应该去夺回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尽可能的弥补。

贺云州回顾四周,即使守住通州城,也不过是扬汤止沸,不顶用的。

他即刻启程,告知了贺成溪与太子,随便寻了个有法子救世的理由便去了。

用术法,不过片刻,便进了魔界。

只是魔宫并不好靠近,在最外侧,是魄罗河。

河里聚集着几乎所有水系的魔物,会检查一切从魄罗河过去魔宫的人。

贺云州的禇褐色直裰看起来并不起眼,因此被拦住。

他只得点到为止打伤几条水蛇,这才见到了玉泽。

从见到贺云州的第一眼起,玉泽就灵敏的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

玉泽执领魔界政事,与其他五界的交流并不少,自然是妖鬼仙都见过。她亮起竖瞳,细细查询他的气息,嗅到一丝耐人寻味的山茶香。

“你是来找那个女子的。”

她确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她在魔宫里那个女子身上闻到过贺云州的气息,由内而外的余韵味。

贺云州淡淡道,“我来寻魔君。”

玉泽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又是一个堕入爱河的人吗?一般那里面的人都笨的可以。

不过未等下一句话出来,一阵不轻不重的铃铛声响起。众魔物屏退在两边,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贵客来了,玉泽你怎么不叫本君啊?”罔世语气轻佻,口中说着贵客,却从贺云州身边略过,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

“这位贵客,可否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他从玉泽的桌上抓起一只没了钳子的蝎子,粗鲁的揉捏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满嘴谎话的神明又编出了什么东西,骗得那个笨蛋满心欢喜。

众人在下面心中一惊,仿佛自己成了罔世手中那个可怜的蝎子。

看出来了,魔君今日心情不好。

难道是掳来的那个女子不解风情?拒绝了魔君,魔君萌动的春心受到了伤害?

有胆小的泥鳅幻成了原型,从宫殿最边上的缝隙里钻出。剩下的都一脸悲哀看着贺云州,这个凡人,恐怕要遭殃了。

“我是人间贺家王府的长子,受魔君邀请而来。”

周围的小魔皆是一愣,什么时候一个凡人也能到魔界来,还有他们的请帖。

罔世眸光一瞥,这个人果然如以前一样,做错了事,说下了谎,连愧疚都没有。

但凡他要说是为了找自己的妻子来的,他都能为那个傻子敢到值得。

罔世不悦,手下一用力,那只被把玩的倒霉蝎子一声尖叫。

那可是被拔了钳子,削了法力之后几千年都没说过话的蝎子,被罔世这么一用力,竟然压得尖叫出来了!

一屋的小魔抖抖索索,背后的冷汗直流。作为直接管理者的玉泽,自请带他们离去。

整个屋内只剩下罔世和贺云州。

也不知道,这个冰冻人怎么还能有老婆?这种大逆不道,满嘴谎言的人!

越是这样想,罔世越是气不顺,恶狠狠道,“怎么,你是过来寻死的?提前吃了哑药怕吵到我的耳朵吗?”

“御生神君,这里可不是你的神域,你看清楚了,这里是我的魔窟。”从贺云州进来的那一刻,罔世就看穿了那个皮囊,一眼看清里面那个自恃清高的人。

他两根长指一敲桌面,几只拔了钳子的蝎子懂事的拖来一杯碧绿的茶,清香扑鼻。

罔世半躺在椅子上,捏着那只茶杯,十分危险盯着几米外的人。

“我本以为你不敢来的,没想到你还真来了。”罔世半眯着眼,瞳仁变成危险的竖瞳。

“不是你请我来的么?”

那只请柬还安安静静躺在桌案上,甚至就在罔世的眼皮子底下,一时间有些尴尬。

贺云州继续开口道,“我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帮忙?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像是会帮你忙的人吗?我做梦都想把你杀了,你还想让我帮你?”

他一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敢只身前来魔界,还敢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会帮的。”贺云州笃定道,他的语气淡淡的,云淡风轻到好像是让罔世请他喝水吃饭一样。

“因为这件事的最后,我会去大荒,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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