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葬礼
“据悉,死者生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经过调查排除他杀可能,死者系自杀身亡。”
随着警方的结案,大家都被迫接受了江德卿的死亡,叶如琳想,还不如失踪,失踪十年八年再回来认亲,总好过要她放弃希望。灵堂中间的棺椁里只有几件衣物跟物件,那都是江德卿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她死在大海里,两个月了,没有人在某处礁石上发现过她的踪迹,潜水员寻了又寻,有人说可能被鱼分食了,叶如琳找到负责法事的父亲,问他被鱼吃了还能不能投胎,叶父绕着棺椁转了一圈又一圈,唱了半个小时的词,他告诉叶如琳,现在能了,而且能顺顺畅畅的走过。
江妈妈晕过去好几次,终于力竭后在亲戚的怀里睡着了,江爸爸坐在角落不停地吸烟,大儿子任谦杭跪在灵前烧了许多纸,怕小孩子沾染浊气,妻子严巧带着小儿子任谦晨回了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守灵的夜里不似别家的白事那样热闹。叶如琳满脸的疲惫,麻木地看着厅里的人,直到在角落里发现一个陌生面孔,她才用力起身。看见叶如琳向自己走来,陈渺收回了对江母的目光,叶如琳小声地对陈渺表达了招待不周的歉意,并告知会替江母负责陈渺的住宿。陈渺摆了摆手,示意叶如琳坐在自己旁边:“不用为我费心,我赶来这儿,就是想陪德卿最后一程。”叶如琳印象里不记得江德卿曾提到过叫陈渺的朋友,只知道葬礼开始前江母说陈渺曾是江德卿的大学同学,坐了7个小时的高铁过来参加葬礼,江德卿朋友不多,陈渺是唯一一个从外地过来的。
“你跟德卿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听江姨说你坐了很久的车过来。”
“她人很好…”
“……是啊,德卿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叶如琳喃喃道:“我跟她在同一条街长大,她住街头我住结尾,我们打穿尿不湿起就是朋友。大家都说她性格内向不好接触,其实她只是比较慢热罢了,跟她做朋友是我觉得最幸运的事。”眼泪不自觉打湿了衣角,叶如琳摆弄着上面的线头又继续说着:“她父母离婚了,任叔叔争到了抚养权,德卿当时一点没反抗,只让她爸给她改了江姓。她爸带着她搬家,我跟她就没机会做同学了,她继母生下谦杭后,除了上学她就是被迫在家带孩子,初中那会我只能跟她聊QQ,有一段时间她天天在我空间留言说想我,所以我一到周末就坐公交去找她,高中毕业后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暑假,她说她终于自由了。大学的时候我们离的城市太远,只有寒暑假的时候能一起吃个饭,大学毕业我考了回来,我们才算真正重逢,可是才两年…她就又抛下我自己走了。”叶如琳带着哭腔说完最后一句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她羡慕陈渺,能和江德卿做大学同学,能面对面吃饭,能手拉手上课,可以陪德卿度过最美好的四年。陈渺侧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痛,她一直不会安慰人,只能静静坐在叶如琳身边。
察觉到身旁的安静,叶如琳擦干了眼泪,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到一声惊叫,只见江母大叫着醒来,然后疯了一样扑倒在棺材上,眼里装满了绝望和悔恨的泪水。
“都是妈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你以前就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可我从不相信你会得抑郁症,要是那个时候我带你去了,你现在就不会死了,你不会游泳最怕溺水,你怎么敢去跳海啊妞妞啊,你带着妈妈一起走吧!”江母说着就要往棺材上撞,陈渺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妈,众人拦下江母,又疑惑地望向陈渺,陈渺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顶着众人惊讶的眼神向江母走去:“妈妈,江妈妈,德卿大学的时候最常跟我提起您,她说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这个病带走她,不是您的错,德卿她最爱的就是您,您舍得让她看到这一切吗?”
大家听了这话只觉得刚才陈渺是救人心切,纷纷宽慰起江母来,江母逐渐冷静下来,又在亲朋们的搀扶下坐下了。刚才的小骚乱很快平息,烧纸的噼啪声再次响起,外面的乐师适时吹起唢呐,陈渺在灵前驻足,看着相框里笑得灿烂的姑娘,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向外快步走去。没有人注意到神色匆匆的陈渺,还有她眼角再也止不住的眼泪。
灵堂前,任谦杭捶了捶麻掉的腿,姐姐上学的时候过得不太好,他给她烧了很多纸,他希望姐姐在那边有用不完的钱。转过身看着角落里的男人,任谦杭的眼神变得阴冷。
“姐的抑郁症很严重你知道吧。”
“我知道。”
“姐搬过来跟她妈妈住是为了逃离你。”
男人灭掉手上的烟,正声道:“你姐看着,我不凶你,但你给我放尊重点。”
“你也知道姐在看着,那天你跟姐在厨房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问她,为什么别人都没有病就你有病。”任谦杭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扣进木凳里,他无数次想,如果那天他能冲进去跟他爸吵一架,姐姐会不会好受一点。“在你的认知里,姐得抑郁症是她的错是她活该对吗?”
听到这话男人并不生气,只是怔怔望着照片里的人,任谦杭厌恶地起身,怕自己沾染上令人作呕的冷漠。
门外,叶如琳看着陈渺纤瘦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晃,模糊的双眼看不真切,虚实中好像看到了江德卿在那儿。
“陈渺,你今天太辛苦了,我还是带你去酒店休息吧,我都已经订好了,你好好休整,明天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陈渺擦掉脸上的泪水,这次她没有拒绝,再待在这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真相,她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叶如琳给订了最好的酒店,房间的桌子里放着一碗绿豆汤,贴着一张写了贴心话的便签纸,喷涌的情绪决堤,陈渺将汤碗狠狠摔倒地上,在满地狼藉中痛哭着,她的泪里有悔,有恨,有愤怒,有不甘,路过的保洁敲门询问情况,陈渺应了一声没有开门,保洁听见人没事也离开了门前,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陈渺再次抽泣起来,泪腺失控让她睁不开眼,就像在那天冰冷的海水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