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命
“嗯。”
安留月浅浅应了一声,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拉出一个短腿凳子,在距离床边有些距离的地方坐好,摆出洗耳恭听样,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黄永安见她坐的这样远,笑着拍拍床边,“你过来坐。”
“不用,你说吧,我能听见。”
安留月以前听过人家说,除了夫妻,只有不正经的男女才会坐在一张床上,她已经不是黄永安的媳妇,也不是不正经的,自然是不能跟黄永安做坐在一张床上。
黄永安见她坚持,也不再勉强,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你叫我进来干嘛。
安留月心里奇怪,便道:“你要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先睡了。”
一歇下来,她浑身就疼。
黄永安本来是有话要说的,见安留月已经站起了身,以为她是要上床来睡,就掀开被子站在地上,往旁边让了让,“那就睡吧。”
安留月看了他一眼,当然也知道他这个意思,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问道:“有草席吗?”
黄永安不明白她找草席干嘛,还是用手指了门口道:“在门口,你找草席做什么。”
做什么,很快他就知道。
安留月把找出来的草席往地上一铺,走向放了被子的木柜那边,抱了两床被子过来,一床当垫被铺好,一床当盖被,脱了鞋往被子里一钻,身子一扭,用后脑勺对着黄永安。
黄永安站在床边,久久不语,好一会才走到安留月打地铺的地方,问她:“留月,你这是干什么。”
安留月把头扭过来,眼睛瞅着黄永安的脑袋,“你晚上要是不老实,我就把你脑袋再开一个口子。”
黄永安:“……”
安留月说完,又掀了被子,走到昨晚放铁锹的地方,发现铁锹消失后,干脆把坐过的矮脚凳子拖过来,就放在地铺旁边,一手能够着的地方。
“没有铁锹,这个也能打烂你的头烂。”拍拍板凳,她把头一扭,继续把自己的后脑对着黄永安。
黄永安蹲下来,伸出手去,还没碰到安留月,安留月已经转过身来,一手摸上板凳,凶巴巴道:“干什么?”
“你去床上睡吧。”黄永安被她吼得一愣,出口的声音竟带上了两分委屈。
他瘪着嘴,眼睛也不敢去看安留月,就跟做错了事的小狗一样。
安留月想起昨晚黄永安拿着绳子来绑她的时候,那样子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她怀疑黄永安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
不然怎么就跟他娘合起伙来对付她呢。
她道:“我不去,再把你睡到哪,我可赔不起。”
黄永安没有走,而是就在旁边蹲着,也不说话了。
安留月背过去想睡觉,可身边蹲个人,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她坐起来跟黄永安说道:“你上去睡觉吧,有什么话咱明天再说。”
黄永安道:“还在怪我吗?”
“不怪了。”反正也呆不了几天,安留月在心里接上一句。
黄永安道:“那你上床睡吧,地上凉。”
“没事我不怕。”
“那我也在地上睡。”黄永安说着就来掀被子。
安留月一下子地上坐起来,打在他手上,“你有病啊,走开。”
“我们已经成婚了。”黄永安缩回被打的手,小声道。
安留月想也不想道:“那是昨天。”昨天是成婚,可是今天,她已经不是黄家的媳妇。
黄永安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心里认定安留月是在生昨晚的气,才不肯去床上睡。
他想起黄永平不久前进来跟他说的话,低咳一声道:“我还没好,你放心,其它的事,我会忍着的,等好了再说。”
什么忍着。
安留月莫名其妙,见黄永平那不敢看自己的样子,脑子里想到昨晚黄永平手摸到自己身上的画面,脑子轰一下炸开,一股热气直窜到脸上,火辣辣的,本来就肿的脸也更疼了,她别过头道:“你想得美,我已经不是你媳妇。”
这带着些女儿家的低语,让黄永安偷偷抬起眼来,怔道:“你的脸。”
“被你哥打的。”脸上的热迅速退去,安留月一手摸了脸,见黄永安那吃惊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还有昨晚你娘也打了。”
这一句话,又将话题绕回最开始。
黄永安大概是真的在愧疚昨晚的事,蹲在地铺旁边不走。
安留月起初还睡不着,但是她是真的累了,本来昨晚就没睡好,今天还在安家被黄永平那样打,她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没多会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一夜过去。
她是被王巧的哭喊声吵醒的。
“怎么了?”安留月套上那双黑色的布鞋,哒哒跑到门口,探头往外看。
院子里,黄秋玲背对着这边,王巧趴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
只穿着单衣的黄永平站在一边,用脚不停踹着王巧的后背,每踹一脚,嘴上还骂了一句什么。
旁边的黄秋玲也跟着骂,院子里哭声骂声一片。
安留月张大眼,听着黄秋玲嘴里一句句什么败家娘们,老黄家都给败完了,两天不打就出幺蛾子,咕哝一句:“这样的家庭,谁嫁进来谁倒霉。”
“怎么回事?”身后黄永安也下了床,往这边走。
安留月朝外努嘴道:“你们家这是专门欺负媳妇。”
黄永平被她这讽刺的话,说得脸一臊,也不管还没扣上的前襟,大步就往外走,嘴里喊着黄秋玲和黄永平。
那边黄秋玲看到黄永安出来,立刻迎上来,问他今天头还疼不疼。
黄永安却顾不上跟自己娘说话,走到黄永平跟前拉开他大哥道:“你怎么又打嫂子。”
“这死女人,家里都什么样子,还糟蹋粮食,你看看,这一盆的稀饭全让她倒了。”黄永平指着地上一摊白粥,话说着还踹了王巧一脚。
黄永平忙把黄永平拉远些,“倒就倒了,你打人做什么。”
“不打怎么长记性“”黄永平眼角扫到站在门口的安留月,十分理直气壮,声音也故意提高了不少,就跟有意说给她听。
安留月撇撇嘴,上前走到王巧跟前,把人扶起来。
王巧嘴里呜呜哭着,一手捂着腰,由着安留月扶着,往自己的那屋走,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到黄秋玲道:“往哪去,还不去烧饭,你想饿死全家是不是,懒得跟猪一样,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你去躺会,我来做饭。”安留月对王巧安抚了一句,把地上那个翻的一点粥都不剩的瓷罐拿起来,往厨房走。
黄家厨房里有一张桌子,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把那桌子搬起来往过道上一放,就在这吃,连厨房都不用出。
一大早王巧却端着罐子,往后院住的房间跑,再结合黄永平身上穿的里衣,用脚趾头也想到,是王巧在端饭给黄永平的时候,把饭洒了的。
自己儿子懒不说,还说她懒。
跟她娘一样,她弟在床上睡懒觉,她娘从不稳问,她要是睡懒觉,那就是掀被子骂人,说她是懒货。
她就不明白,不都是一样的骨血,怎么就区别对待。
至于黄秋玲,大概媳妇是外人,儿子才是家里人。
安留月看黄秋玲跟前跟后,追着黄永安问头有没有好一点,还疼不疼,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而黄永安只跟在她后面转,敷衍回着黄秋玲说没事的时候,安留月就想笑。
她有种赢了黄秋玲的开心。
黄家的早饭是安留月做的,黄永安全程在旁边看着,当看到安留月熟练的摊了一锅杂粮饼,黄永安夸赞道:“你真厉害,我大嫂刚来的时候,连饼都不会摊,还是我教的她。”
“你教的,那你来。”安留月把锅铲往黄永安跟前推,黄永安正要拿起,黄秋玲一把拽过他道:“去去,男人家在厨房做什么,赶紧出去,仔细你头上的伤口,这里灰大。”
安留月歪过头,用那只青掉的眼睛盯着黄秋玲问:“伤口不能碰灰?”
黄秋玲看也不看她道:“你这贱命怎么跟永安比。”
“哦,我是我是女的就贱命,那你是女的,你不也是贱命。”
“小不要脸的,我撕烂你的嘴。”
黄秋玲被安留月一句话气得抬手就要扇她脸,安留月往后一跳,虽然躲开了黄秋玲的巴掌,却因为鞋子太大,脱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黄秋玲正为没打到她而恼火,看到她摔倒,那气瞬间就消了七八分。
她骂了一句活该,笑还没浮上脸,还没走的黄永安已经越过她,去扶安留月。
“不用你扶。”安留月避开黄永安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把那双只脱脚的黑色布鞋穿好。
黄永安注意到了她不合脚的鞋,在厨房这站了会,转身走了。
黄永安一走,黄秋玲把锅铲一扔,跟着往外就走。
吃完饭以后,安留月被安排着去扫猪圈,黄永安不知道哪去了。
安留月猪圈快扫完的时候,听到大门口传来她爹说话的声音。
“钱凑齐了?”
安留月没想到她爹来得这么快,心头一喜,丢下手里的沾满猪粪的笤帚,翻出猪圈,迎上安强义。
安强义站在门口,看到安留月,先是一愣,并没有回她的话,而是问道:“你婆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