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
安留月和她娘就这样当着微生瑞的面,吵得不可开交。
安留月很少跟她娘吵架。
她也吵不过。
也许是因为何赛是她娘,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倒是她娘,什么话都是会说出来。
有些话,已经不能用难听来形容,而是恶毒。
在这间并不是太大的打铁铺子里,何赛的声音很高,就算是不住在这里的人也能听见。
安强义也同样能听见。
他一直都跟在何赛后面,可是快要到这边的时候,他故意放慢了步子。
亲眼见到何赛和安留月动了手,他走到距离铁铺斜对面的一棵树后站了会。
这树的位置很是巧妙,从这边,能看到铺子门里的情况,说话的声音要是大点,也能听清楚。
但是要从铺子那边,如果不是特意去看,是发现不了这里站了人。
安强义就这样在这里站了好一会,直听到微生瑞为了劝架,高声说:“婶子,这个钱我们出,我们出,你说多少钱。”
他立刻从树后面走出来,小跑着到铺子门口,拉住何赛,训斥她:“好了,闹什么,不怕人看笑话。”
“看什么笑话,你听没听到这死丫头说的话,她不给钱。”
“行了,别在这闹了 ,丢死人,她不给就不给,你先去看看看留宝到哪了,怎么还没回来。”安强义推着何赛走,在何赛还要张口说话,不断对她使眼色,并小声快速道:“你别管了,先走。”
“那钱。”
“我要我要,你先回去。”安强义继续压低声音,不断使眼色。
“一定要回来,这可是留宝的束脩,不然……”何赛透过他看向安留月,嘴里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情不愿往前走。
何赛一走,安强义就走回铺子门口,站在何赛站的地方,跟留月说:“你娘就那脾气,嘴巴没把门,你别放心上,她也是着急。”
安留月嘴巴鼓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
安强义说完这句,也不看她了,而是将目光放在微生瑞身上。
在微生瑞也看过来后,他笑了一下说道:“黄家问我要五两,我给说到二两,这二两银子是我跟你婶子好不容易省下来,要是家里宽裕点,你婶子也开不了这个口,实在是没办法。”
安强义话说得不快不慢,但是嘴巴的动作,足够微生瑞看清楚,他点着头,表示理解,“我知道的,叔你放心,这二两银子我们会给的。”
话一出口,微生瑞就被身旁的安留月推了推,“你说什么呢,钱凭什么我们给。”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说凭什么给,这黄家人难道不是你的原因才找上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是不给,黄永安他娘就要到你弟弟的学堂闹,你想毁了你弟弟前途吗?”
在安强义这一声声指责中,安留月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阴沉,她等安强义说完,张口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爹说的都是对的。
黄家的人,是她招来没错。
黄家要是真闹到学堂那边,安留宝的学肯定不好上,可不就是被她牵连。
可这难道不该怪黄永安他娘吗。
如果不是黄永安娘自己嘴馋非要偷吃她带过去的红糖,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安留月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她爹娘都在怨她,可这事真的赖她吗。
“安叔,我这两天把钱凑了就给你送过去,你看行吗?”
“行行。”安强义好说话的点头,脸上浮上笑来,再也没有来前的苦大仇深的那些负面情绪。
他甚至还客套地说:“不急的,你什么时候凑齐什么时候送过来就行,留宝明年才用得上。”
微生瑞眼角一直看着安留月,他对着安强义抿嘴笑了一下,点了下头。
安强义心情大好,朝安留月道:“你也收收性子,你娘骂你两句,你还当真,白养你这么大,以后没事多往家走走,帮着你娘做点事,别一天天的家都不知道回,你娘那个腰干不得重活,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罢,对微生瑞点点头,转身就走。
微生瑞跟上两步,正要送人走,被安留月从后面拉住胳膊拽着。
“不用送。”在微生瑞扭头看她后,安留月对她他努努嘴,瞥了一眼她爹离开的背影,将微生瑞往铺子里拽。
微生瑞安静任由她拽,在走到铺子里面,才看到安留月对他比划,“你太傻了。”
微生瑞立刻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他笑了笑,先是看了一下安强义离开的方向,用手放在自己嘴边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安留月知道他有话说,也跟着去看她爹,看到她爹越走越远,才道:“你不会真给他们钱吧?”
“给。”
安留月一听微生瑞真要给就要急,微生瑞忙安抚她道:“之前不是说聘礼的钱,你看把聘礼钱给你爹娘成不成。”这句话是有点商量的意思。
按理说,一码归一码。
这次黄家要的钱,和他要娶安留月给的聘礼不能混在一起说。
不过微生瑞也觉得黄家要的这钱,是不该给的。
可安留月的父母已经赔了这钱,也确实是因为他和安留月赔的,那钱就该记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不过安留月性子倔,不肯承认,他也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让聘礼充当这赔的钱,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聘礼的钱。”安留月一呆,在心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划算,也不太同意。
微生瑞解释说一定要给个聘礼走个流程,至少也不让人说闲话,现在把聘礼钱当这个钱抵了,不用多出一份钱,也是不得已,不然,她爹娘肯定没个完。
安留月本来是不愿意,但是现下,好像也就只有这么个办法。
“这样也行吧,不过你不能多给,只能是二两。”安留月跟个抠门的铁公鸡,嘱咐微生瑞。
微生瑞笑着点头,“好,那我明天就去找我大哥,商量一下后面的事。”
“都行,你看着办吧。”安留月不是很在意的说,表面看起来十分的平静。
可是心里却不知怎么回事,别扭了起来。
微生瑞嘴里的后面的事,不用说,指的就是两人的婚事。
上一次,她还不觉什么呢,今天一提起来,她的心就开始跳起来。
咚咚咚的,跟她小时候第一次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
又紧张又兴奋的。
她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微生瑞,见他正在看自己,心头一跳,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脱口道:“你看什么?”
“你的脸疼不疼,”微生瑞根本没注意到安留月这句话与往常的不同。
他眼睛一直在她脸和头上来回看,被安留月一问,自然伸手去摸她那边被打过的脸。
安留月的脸很烫,还有些肿,微生瑞叹口气,往前走了一步,用手摸了下她头上被打的位置,用手扒开细细密密的头发,仔细观察起来。
头上的手力道十分温柔,一点劲都没用,安留月却觉得不自在,想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可又有些舍不得。
她和微生瑞一向是最守礼,就算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从未像今天这么亲近过。
也不对,刚才微生瑞还抱着她,给她挡她娘的打呢。
安留月抿嘴偷笑了下,像偷吃了糖的孩子一样,心口胀胀得满足很。
她伸手去摸头顶,正要说自己没事,抬起的那只手已经被微生瑞抓住。
“手也伤了。”微生瑞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抓着往下拉,伸出一根手手指按压在那块青紫处。
“嘶!疼!”
安留月倒吸一口气,条件反射把手往回拽,拽到一半,她对上微生瑞看过来的关切目光。
“不疼,过两天就好了。”她笑嘻嘻的对他说。
微生瑞才不信她的鬼话。
他在安留月笑得跟朵花一样的脸上看了一会,道:“你在这坐会,我去里面给你拿药。”
微生瑞这里常备红花药酒,他拿了药酒出来,给安留月手上的头和手,都挨个涂抹后,让她这几天手先不要干活,等过几天再看。
安留月本来是觉得没什么,这伤对她来说,不是多大事,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听微生瑞的。
虽说她娘下手的时候留了力,她头除了肿了点,擦了点皮,疼了点,也没什么,但这手,伤得是不轻。
那疼都疼到骨头里,就跟骨头裂了一样,稍微一动,疼得她龇牙咧嘴。
晚上吃饭的时候,手都不能用,只能换左手用勺子吃。
吃完饭以后,微生瑞包揽之后的洗碗烧水,安留月心里过意不去,借口去前面坐坐,帮着用好的那只手去收拾铺子里的杂物。
等微生瑞喊她去洗脸,她已经把前面铺子的地扫了一遍,还给炉子里添了炭,正准备关门往后院走呢。
微生瑞给她打好了洗脸洗脚水,就放在厨房吃饭桌上和地上。
她先是用那只拧好的毛巾往自己脸上随便擦了两下,往盆里一扔,往脚盆放跟前的凳子上一坐,脱去鞋袜,开始洗脚。
微生瑞看她洗好,走到她洗过脸的盆边,把她用过的毛巾拧好放在一边,将自己手里的毛巾放进去沾水拧干,也开始洗脸。
她看他快速的动作,笑着说:“你洗我剩的水可以,我可不洗你剩的。”
说完,她才想去起微生瑞听不见,自言自语道:“也不是不可能吧,如如果水干净的话,也不是不行。”
为了验证自己会不会洗微生瑞用过的洗脸水,把脚从脚盆里拿出来,凌空甩了两下,踩着鞋子,哒哒哒跑到洗脸盆边,探头往里面看。
桌上的洗脸盆旁边点着根烧了一半还多的蜡烛。
借着蜡烛的光,能看到木盆里的水发黑,安留月立刻摇头道:“不行,太脏了。”
“你洗好了?”微生瑞不知道她叨咕什么,看她过来,端起那盆黑水走到洗脚盆旁边,将里面的水全部都倒了进去,然后坐在她刚坐过的凳子上,开始洗脚。
安留月在旁边看了一会,想说一句水好脏,为什么不能分开洗,可是话到嘴边,看微生瑞洗得那么起劲,又不好打扰他。
其实微生瑞的这个洗法,在这里是十分正常的。
就拿安留月自己家来说,也是洗了脸的水,就洗脚,一家人也都是共用一个盆。
家家户户都这样,也没谁会觉得不对。
十岁之前,她也这样,一到晚间洗脸洗脚,就是一家排队用一个毛巾洗脸,再围着大木盆,把脚全部伸进去洗。
可是有一次,她看到他爹用毛巾撮完牙花,她娘拿着毛巾给安留宝擦下,身以后,就再也用不下去,单独找了两个罐子,给自己和安留花当洗脸洗脚盆。
因此还被她娘说是穷讲究。
来到微生瑞这里以后,她和微生瑞共用的是一个盆,不过每次都是她先洗,微生瑞后洗。
以前她还不觉什么,今天却觉得,应该给自己单独准备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