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梅琳娜之死
梅琳娜细如芦秆葱管的手臂蹦起肌肉的线条，有力地推开厚可数英尺，重可数吨的石门。
癫火的气息沁染了岩石的孔隙，就像滚烫的岩浆，热力与分子的活动，改变了岩石的物理属性，令其呈现出可怕的黄赤色，就像一块流脓水的红肉。
空气中沁着寰宇之内每个人在消沉时刻心中的悲怆郁愤，这力量不独属于那些绝望的人，它属于每个人，被生活打得皮开肉绽的每个人。
正因癫火是一种寓于所有心灵的极端力量，它才能在发作起来时，毁灭所有生灵。
梅琳娜忍住不去倾听，但周围那些让人狂喜欲绝的呢喃还是一个劲钻进耳朵。
“人活着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人活着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人活着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妈的，忍不了，一拳把交界地打爆！”
“癫癫癫！划空癫火！难耐癫火！发狂扩散！”
轰隆隆。
她举起短刀，双手捧着刀柄，反转刀尖，抵住胸脯。
她放下手掌，左眼的封印已经消失，而骤然睁开时，展露的却与淡金色的右眼不同，她的左眼是比苍天更深邃的蓝紫色。
两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交谈。
黄色的火焰在剧烈燃烧，一瞬间过量的痛苦变成一种甜美的眩晕。
脑海中的癫火似乎知晓了自己的命运，越来越狂躁起来。
大门开启，梅琳娜的目光穿透黑暗，又或者是黑暗里黄色的诡谲光芒照亮了她的眼睛。
女人也笑起来，“她就是这么傻呀。可能是想让你觉得难过，在这儿演戏呢。梅琳娜，你出来吧，我不和伱抢了，你出来呀。”
“原来是这样。”这个男人的声音笑起来，就像看电影时嘲弄演技一样戏谑，“她可真够傻缺的，这种事情让个高的人来顶不就好了？现在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呢，她这么高尚干什么？谁会记得她的牺牲啊？真是搞笑，死得一点儿都不值。换做是我啊，一定等别人释放癫火，弄得天下大乱，最后再出面力挽狂澜，这才叫青史留名呢！”
相传在黄金树时代前的交界地，掌握死亡律法的神人，是一位有着宵色眼眸的女性，她麾下的神皮教派，专门以蕴藏死亡力量的火焰，狩猎神祇，将神们的皮肤剥下来，制作成衣物。
巨量的幻觉在思维中电闪雷鸣，她几乎无法分清现实和想象的边界，维持自杀的理性也不断衰弱。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癫火三指就在这里，它的指头像中风病人一样痉挛，缓缓张开，仿佛捕鸟网。梅琳娜一步步走到它面前，干瘦的三指慢慢合拢，将她白净如去皮鱼的身躯攥在掌中。
三指把最初的癫火传递给梅琳娜，自己则灰飞烟灭，如今的梅琳娜已成为癫火的源泉，最初也是最终的火种。
她慢慢止住泪水，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冷淡，仿佛哭泣的只是血肉，而不是灵魂。
随后，奋力一送。
梅琳娜站在旁观者冷冰冰的视角俯瞰自己的人生，空乏无物，纯粹的工具人，但既然已经为了天下而牺牲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走完最后一步呢？否则先前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
梅琳娜将手掌按在左眼上，漆黑的兽爪封印开始崩解，眼睑微颤，死亡神性的力量呼之欲出。
梅琳娜的眼睛里封印的正是死亡律法的力量。
有过手术经历的人都懂得，麻药效果退去后，痛苦的回潮最可怕，渐进的痛苦强度不断提升，然后停在某一个等级，过了会儿，多巴胺分泌让痛苦稍稍减缓，再然后，继续疼痛，越来越强，像刺向骨髓的针。
“为了点燃火种，你应该献出身体，当使命短刀传到你手中的时候，就踏上旅程吧。托雷特会带领你找到合适的人，你要做的就是指引他，在最后关头，成为火种，点燃黄金树，照亮他前进的道路。”
“米宝，你怎么在这儿？这里乌漆嘛黑的，还臭烘烘的。里面那个被烧伤的丑鬼是谁？”
“她不出来了。真是铁了心要送死。”
那些声音，他们不断回响，讥嘲着，命令着，乞求着，施舍着，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欲望投射在梅琳娜身上，而她自己则完全是一个承载这些声音的人皮玩偶。
大我无我，只有这样决绝的人，才能毫不犹疑地为了全世界而终结自己。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原本无暇的身体已留下了横贯胸背的巨大烧伤疤痕，皮焦肉烂，散发出刺鼻的焚烧味。
她听到门外传来窃窃私语。
“随她吧！她死了之后，就没人跟我争你了。我会忘了她对吧？”
“已经忘了。梅琳娜？谁啊，真不熟好嘛。”
宵色眼眸中流出黑色的泪水，从下颌滴落时就变成了黑色的火焰，落在梅琳娜手中的使命短刀上，点燃刀刃。
门口的光线投下来，在地上形成一块亮区，梅琳娜脊背没有被烧伤的皮肤在灼烧痕迹的衬托中，白得刺眼。
梅琳娜跪坐在地上抽泣，她抚摸被毁坏的身体，没有烧坏的部位依旧细腻，而被灼伤的胸膛，却丑陋而粗糙，有许多鳞片样的焦炭，手感如一块鳄鱼皮，触之剧痛。
一个新的女人声音在门外响起，淡漠轻柔，像是在云端传下神谕的女王。
“她是梅琳娜啊。我来看梅琳娜送死。她马上就要死了，看着吧，等她解开封印的死亡神性，然后自我毁灭，癫火就会随着她一起消失。”
“梅琳娜，你要记得，交界地的命运在你手中。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不论走到哪里，别忘了，你是玛莉卡的女儿，你是我的孩子。”
噗呲——
“别爱上任何人，那会让你失败。你的生命不需要有除了任务之外的杂质。你的生命是交界地无数生命的未来，不要用小爱干扰你的大爱。”
死亡的刀刃穿透心脏。
空气中疯狂的呢喃消失了，转而进入了她的脑海。
梅琳娜抬起手，伸向封印神性的左眼，手指在痛苦中轻轻哆嗦，她喘息起来，断流的眼泪再次流淌。
梅琳娜的双手无力下垂，身体瘫软后仰，脸庞沐浴在光芒里。
瘦弱的少女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终于迈向静谧永恒的死亡，全世界以沉默向她无声告别。
大我无我，我超，这不是太吾嘛！（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