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
小庭花
第六章小庭花·祈愿
三人在城隍庙外下了马车。杨氏像是这里的常客,脚一着地便被一个庙祝打扮的男人迎了下来,说是有事商议。
临去前,杨氏嘱咐绾月和姜亭不要到处乱跑,先去正殿前等她,免得到时找不见人。
姜亭也不推辞,拍着胸脯向杨氏保证一定会将人照顾好。说完便拉了绾月的腕,大步流星往庙里去。
两人进了正门,姜亭便带着绾月穿过通往正殿的主道,沿着小路径直往前走了。
绾月瞧见了正殿的牌匾,见路径不对,轻声问道:“姜亭,夫人方才说不让我们乱跑的,我们这是要去哪?”
姜亭停下脚步,朝她眨眼笑:“绾月姐姐放心便是,那庙祝找阿娘估计是说还愿的事,一时半会不会出来的。”
又神秘兮兮道:“那些冷冰冰的神像有什么好看的。绾月姐姐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过拱桥,至一处银杏林,尽头一处小院内,三人合抱粗的银杏长在院落中间,树枝参天。
正是二月末,树梢头染上春意,细细碎碎的扇形小芽在成百上千的红布条中格外惹眼。
绾月仰头望,日光像一汪柔柔的春水,流过老银杏的枝丫和上面的布条,覆在绾月脸上。
满目随风而动的红和细碎的金。
绾月踮了踮脚,伸手揽过低处的一张红布条,上面的字润而不肥、神采清秀,写着祈愿人的心愿:愿绾月姐姐平安归来——姜亭。
又揽过另一张,落款还是姜亭,写的也是祝福她的话。绾月怔了一下,心里已有猜测,湿了眼眶。
阳光像是照进了她心里,暖意在心头徘徊。
绾月:“姜亭,这些祈愿带是……”
姜亭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这就是我之前和绾月姐姐说的,重要的东西。”
绾月甜甜笑道:“多谢你了。”
大年夜,姜府忽传来父亲和前妻柳氏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的消息。父亲大喜,立即派人前去接应,却被告知女儿似是被人牙子给拐走了!
整个正月,姜府都笼罩在一片看不清道不明的阴翳之中,父亲母亲都为了这个姐姐失踪的事情焦头烂额,甚至还大吵过一架。
好端端一个家差点分崩离析!
得亏他姜亭少年天才,以三寸不烂之舌在中调解,他那不叫人省心的父母这才冰释,一致决议先以找到绾月为重。姜正熙动用了为官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人脉,杨氏也向修书求助娘家,还请城隍庙的老庙祝帮忙做了场法事。
姜亭自小心地善良,可怜他这命途多舛的姐姐漂泊坎坷,也想为她出一份力。他从小便羡慕人家有妹妹,可如今他都十岁了。也没有要再生一个妹妹的想法。如今捡了个身世可怜的姐姐回家,他一定会拿她当妹妹一样疼爱!
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可他年纪尚小,在找人这件事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跟着杨氏常出入城隍庙,偶然听得了这么个祈福的法子。
书中语“子不言怪力乱神。”他本也不相信这些的鬼啊神啊的。可老庙祝说的这祈福的法子万一有用呢?
万一有用,神仙们那么忙,那他多系一条,被神明看到的可能就会更大一些!
这般心思他自然不会叫绾月知晓,姜亭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不过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系的啦。这棵银杏树实在太高了,上面的我够不到,还是萧瑯哥哥帮我系上的。”
绾月听罢愣了愣。
萧瑯?宁安侯还有这般热心肠的时候?
姜亭见绾月不说话,记起自家姐姐昨日刚和他萧大哥在街上的过节,想从中调解一二:“绾月姐姐,其实昨日的事许是你和萧大哥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绾月道:“当街其辱平民百姓,难道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姜亭软声哄她:“萧瑯哥哥天生一股骄气,脾气确实有些不好相处。但是他像我这般大时就已经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了,是当之无愧的少年英雄。我相信他定不会无缘故对一个店小二出手的。”
昨夜姜亭在书房被他爹揭了老底,绾月早就知道这孩子十分敬崇萧瑯,今听他为萧瑯说话毫不意外。
绾月忿忿然:“最好是如此,父亲已经着人去查此事了。”
她又想起独眼男痛苦的哀嚎和被萧瑯带走时无助的目光。像极了当时被人牙子拐卖的自己。
太弱小了,若是能像那个“如圭”一样就好了,可她现在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绾月背着光,又一次生出对权和力的渴慕。
姜亭见绾月神色淡淡,疑心是绾月误会自己胳膊肘往外拐了,帮着萧瑯一个外姓人一起欺负她。
急忙解释道:“不过萧哥哥放跑姐姐的马,害姐姐自己走回来确实太过分了。下次我见到他,一定要帮阿姐出气!”
又抱了绾月的胳膊,扭着屁股奶声奶气撒娇:“好姐姐,你就看在萧哥哥曾帮你系过祈愿带的份上,莫为此事生气,好不好?”
绾月向来心软,见姜亭这般当说客,差点忍不住松口,可到底良心不允。
姜亭见绾月有所动容,趁热打铁,将绾月夸了个天花乱坠:“绾月姐姐,你笑一笑嘛!虽然亭儿觉得姐姐已经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好看了,但亭儿还是更喜欢看见绾月姐姐笑起来的样子。”
绾月哪里遭得住他这般说,笑道:“姜亭,谢谢你费心哄我。我答应你,日后如果我们三人在一处见着了,我不叫你夹在当中难做就是了。”
这下反倒是轮到姜亭害羞了,少爷小脸通红摆摆手道:“一家人至今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呸呸呸……不是哄你的、是哄你开心……的……”
绾月见向来伶牙俐齿的姜小少爷被话憋耳朵赤红,笑得花枝乱颤。
姜亭越描越黑,最后索性放弃了,“反正日后等绾月姐姐和萧瑯哥哥交往的多了,就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绾月轻声叹道:“或许吧,我也不愿见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将毕生所学皆用于街头斗殴,欺压百姓。”
姜亭跟绾月讲起姜家的祖传笑话,话说宁安侯萧瑯幼时在书院读书时,曾为救一只上了树下不来的胖橘猫,压折了姜正熙一枝十分珍爱的桂花,被罚帮那橘猫减肥。
末了,姜亭别扭道:“绾月姐姐,我以后能叫你阿姐吗?”
绾月腼腆应了,想了想又道:“那以后我便叫你亭儿可好?”
姜亭头点的跟院子里的鹦鹉似的,又将绾月从头到脚夸了一遍。两人又戏笑了几句。
“往正殿去吧。这会夫人应该和庙祝说完话了,见不到我们该担心了。”
姐弟二人边说边笑,携手一起离开。
从前无论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还是授她琴棋书画的先生,后来都与她消散在茫茫岁月中了。
姜家人之于她,素不相识又藕断丝连。
真幸运,绾月心道,父亲和继母关心她,继弟也照顾她。她想好好珍惜这段缘分。
过偏殿的时侯,绾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一滞。
是个少年,一袭深黛衣衫,长身鹤立。
绾月心道:这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萧瑯?
姜亭见她盯着某处出神,问:“怎么了?”
绾月收了留在那人身上的眼睛,目光躲避道:“没什么,方才一只橘猫蹿了过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