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指婚
小庭花
第卅五章 长安月·指婚
戚老夫人此话一出,众宾客皆拍手称赞。寿宴上能成一桩婚,这岂非是喜上加喜嘛!
绾月却愁眉苦脸了起来。她哪里还喜得起来,心中一时断了弦,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那她可能会欣喜地跪谢戚老夫人。凭着她老人家的面子,之后绾月不管是嫁去了谁家,夫家定是都不会亏待她的。否则便是拂了戚家和姜家的面子!
可惜,无意间种在她心里的那粒小小的种子不知何时已经长起来了。听到要与她说亲事的那刻,她明明放下的“如圭”忽又从心里某个地方冒出来了。
她没想过要嫁给他,却也不想嫁给除他之外的别人。
绾月抿了抿嘴唇,方想鼓起勇气回绝了戚老夫人。刚抬起头,便见常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常禄临近老夫人跟前时却脚下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暗处,萧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常禄一眼,坦然地收回脚。
常禄落地姿势不甚雅观,热情却分毫未减,恳求老夫人道:“戚奶奶,宝善心仪绾月妹妹已久,您看我与绾月妹妹般不般配?”
绾月闻言努了努嘴,她实在不想嫁给 常禄这厮啊!偏偏常禄在她身上表现得倒像是个痴情种上了身,未等老夫人回答,抢着补充道:“禄儿从前是花心了些,有些风流的名声在外面,但——”
他低着眼,深情地望着绾月:“那都是因为绾月妹妹还未出现!我见了绾月妹妹之后便觉得之前的那些莺莺燕燕也都不过如此,”遂向绾月跪行了两步:“如若绾月妹妹肯下嫁与我,常禄愿为绾月妹妹遣散所有美妾,从今只独宠绾月妹妹一人!”
一番话说的自觉感人肺腑,眼中竟激出盈盈热泪来。末了还发了个誓言,以鉴自己的忠心。
绾月只觉恐慌,不自觉便红了眼眶。她一来她实在对常禄提不起什么好感,而来她也并不觉得常禄说什么“为她遣散小妾”之举有多么感人。
那些小妾原又不是因她才娶的,遣不遣散的干她何事?缘何也要算在她头上,还活像许了她多大的恩情似的。
她真是愈加想念“如圭”哥哥那做好事都不愿留姓名的德行了。
可此时这不是伤怀的场合。她得等着戚老夫人的宣判呢!
戚老夫人脸上依旧是那抹慈祥的笑。老人家有的是耐心,等常禄将自己掏心窝子的话都倒完,她才叹了口气摸着常禄的狗头缓缓开口。
“禄儿啊,你是个好孩子……”老人家语重心长地顿了顿。
绾月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上,恨不得钻进老夫人心里看清结果。
姜亭似是比他阿姐还紧张,口中不住地小声嘀咕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可千万不要将我姐姐嫁给常禄那厮。”念得站在他旁边的萧瑯脸色越来越黑。
但这上了年纪人吧,偏就是急躁不起来了。
戚老夫人大喘气后继续道:“但戚奶奶看啊,你与月丫头不是良配。”
绾月松了一口气,将紧扣的手指松开,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两个“红月牙”。
幸好,幸好。
戚老夫人板起脸,又道:“还有你府中的那些小妾,你既纳了人家,便当是曾对人家动过心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些女儿嫁与你了,便当好好对人家,散不散的这种话,以后可切莫再说了!”
她佯装严肃地拍拍常禄的肩,语重心长道:“这桃花太多了,是会影响正运的。”
常禄求亲未成还得了一顿教训,耷拉着脑袋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绾月一眼,才肯退下。窃窃私语声四合,常林的老脸都快被儿子给丢尽了,趁人不注意,往后站了站。
姜正熙见同僚尴尬,又恐再有谁家的公子哥来求亲,疾走两步上前来打圆场。他向戚老夫人笑笑道:“老夫人,月儿还小,此事不若就以后再说吧。”
戚老夫人眉毛一撇,惊诧道:“还小?女儿家的婚事就是要从小准备。先定下来,叫孩子先相处着,这样的感情才深厚,想当年……”
伉俪情深的故事绾月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当放下来的心,此刻又被老夫人一句话悬了起来。
老人家如此执拗,只恐是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寿星最大,更何况寿星是戚家老夫人。那可是太后的娘亲,皇帝的外祖。
姜正熙虽心里并不同意戚老夫人的话,却不能当面说,只得笑笑对绾月道:“月儿,你戚奶奶疼你,若是你心仪哪家公子就说,老夫人会替你做主的。”
只希望他这女儿能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能把握住主导权。
可戚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是活到八十岁的人精了,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戚老夫人笑道:“老身这里倒是有一个无暇美玉般的好人儿,绾月见了一定喜欢。”
便摆手唤人:“思瑜,你过来。”
将话说至这种程度,若是在场哪位再看不明白,便直接请辞告老算了。
人家戚老夫人原是替乖孙儿物色小媳妇儿呢!
常家那小子竟还屁颠屁颠跑上去。
“叫我?”戚思瑜正挪揄一脸阴翳的萧瑯,没想到自己反被点了名,顿时怔愣住了。
萧瑯听戚老夫人传唤戚思瑜,眼底似起了惊涛,望上谁一眼便就能将人淹没似的。
他莫名地有点激动,自己辛辛苦苦护着的小花儿,竟要被好友给折了!
戚思瑜,他凭什么?
戚思瑜上前道:“奶奶。”
老夫人看看戚思瑜,看看姜绾月,不住地点头笑:“好好好啊!我们月儿与玉儿当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啊!”
绾月慌了神,白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浮着一层羞红。
偏老夫人步步紧逼,还要问她:“月丫头,做你思瑜哥哥的媳妇儿可好?”
戚思瑜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翩翩君子,对她向来都是谦逊有礼。可绾月向来都只是将他当做兄长一般,实在是未曾想,有朝一日能被人将她和他凑成一对!
“绾月、绾月……不能也戚大哥相配。”
狂澜之下,绾月口不择言道:“我、我、其实,其实我娘已经将我许人了!”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
“什么?”戚老夫人讶然,额头久不曾舒开的皱纹竟展开来了,“已经许人了?许给谁了?”
绾月咬咬嘴唇,从项间摘下那枚玉牌,心虚道:“便是这枚玉牌的主人。”
既“如圭”不愿认她,即便此时他在,又或是他就是戚思瑜本人也不该会与她相认。便只好能得罪了!
既见玉牌,戚老夫人眯眯眼,姜正熙与他的两个得意门生却是睁大了眼睛。
伍一悄悄凑到萧瑯的耳边道:“主人,那不是您当初给绾月小姐做盘缠的玉牌吗?”
萧瑯皱着眉,隐忍自持,只冷冷道:“我又不瞎。”
戚老夫人道:“拿过来,让我看看。”绾月双手将玉牌奉上。
“这小玩意儿……好生眼熟。”戚老夫人拿给戚思瑜同看,问道:“乖孙,你是不是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
戚思瑜也是颇为讶异。他确实也有一块一样质地的玉牌,是当年授业恩师姜正熙相赠,只不过他那块牌面上刻的不是“鲤跃龙门”而是“雄鹰展翅”。
他当即便知晓绾月说的这人是谁相赠的了。
先前姜亭还特意旁敲侧击问过他,先前有没有见过绾月,赠与过她什么信物。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诚恳地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与绾月私相授受。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戚大公子用眼睛的余光瞥了萧瑯一眼,心道:我说这小子平日里绾月出个门便要派自己的贴身侍从去跟着,今日听得奶奶要将绾月许人了竟也不动分毫。原是早就定下了!
呸!没一点男人担当,竟要一个绾月小姑娘自己将此事说出口。
可绾月初来京城时萧瑯还那般为难她,怎么看着其中都有问题。月儿妹妹莫非现在还不得知,这“如圭”便就是宁安侯萧瑯?
萧瑯啊萧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左右我比你大两岁,该当你一声兄长。就好心棒棒你吧。
戚思瑜笑道:“不错,不过孙儿的那枚玉牌上刻的不是这“鲤跃龙门”而是“雄鹰展翅”,这一枚,是……”说着便向萧瑯那边看了一眼。
姜正熙怔怔然:“鲤跃龙门,那是瑯儿的!”顿时身形不稳,幸亏得姜亭在一旁搀着。姜正熙未曾想这火竟是从自己墙院里起的,唇上的胡子气的直抖。
姜正熙:“那玉牌上可是还刻着‘如圭’二字?”
戚思瑜拱火不嫌事大地点点头。
姜正熙冷冷道:“那便错不了了,‘如圭’是我给瑯儿取的字,‘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思瑜字如玉,瑯儿之字,便是如圭。只是侯爷尚未及冠,便不曾用。”
绾月也傻了眼,萧瑯与她想象中的“如圭”哥哥也差了太多了!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萧瑯的脸,赤红慢慢冲玉牌留在她左胸口的印子上升腾到脸上。
她心心念念的、奉为神祇的“如圭”哥哥,竟然是宁安侯!
戚老夫人眼见自己要到手的孙媳妇儿,就这么飞到别人家里去了,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她扬起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向萧瑯道:“瑯儿,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绾月心道完了,果真人不能撒谎。俗话说事不过三,果真就叫她栽在这第二回上了。
若宁安侯是“如圭”,被迫与人前与她相认定是有违他本意。既事与愿违,宁安侯心情定好不到哪里去,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人语出来。
萧瑯可是个一言不合,便做起事来不给对方留退路的人。
绾月越想心里越凉,忍不住发起抖来。姜家这张脸,今日是真真叫她给丢尽了。
一声轻轻的叹息落到绾月身边,她抬眸去看。萧瑯今日一身黛蓝色衣裳,衬得身材更加英挺。
那人正垂眸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她,目光中尽是无奈。
这般看,还倒真有几分像是她记忆中的如圭。
原来他今年还未加冠吗?那他是几岁,十八?十九?
宁安侯目中无人的名声在外,对老人倒还是十分恭敬。
他弯了弯腰,对戚老夫人笑道:“戚奶奶,我与小月儿的确有一门亲事。”
绾月双目瞪得浑圆:有一门亲事?!
这事不是方才她为推脱编出来的借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