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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月·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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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庭花

第卌三章长安月·听旨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烛火雀跃,柔黄的光映在萧瑯的脸上。伍一竟从他这张向来高贵冷漠的脸上看到了些隐隐期待。

他无端恨起姜绾月来。又或是说,他是恨上了一切阻止主人和自己复仇、施展抱负的人事物。

伍一低下头去,声音坚决道:“那属下便赌皇上会顺应姜丞相的心意,收回成命。”

是明目张胆的期待。

萧瑯扭头看了伍一一眼,嘴角挑起几不可查的笑。

他缓缓垂下眼帘,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浓茶,又问:“另外一件事情查的如何?”

伍一躬身道:“如您所料,当日与戚家大小姐同行之人,确实是户部侍郎的女儿,王蔓蔓。”

萧瑯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一遭,果真是我累及她了。”

果然是因为户部侍郎的女儿想要报复他,才殃及绾月平白受辱。

一年前,在洪国公的葬礼上,这位王姑娘也曾想用同样的伎俩对付萧瑯。那时他还不是阴鸷桀骜的宁安侯,而是宛唐风华绝代的少将军。

当初他只当是户部侍郎想要巴结父亲,才将女儿当做礼物送人。现在看来这个王蔓蔓似乎并非父亲逼迫,而是自荐枕席。

呵,下作。

伍一抬眸看了一眼萧瑯,问:“主人,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个王蔓蔓?”

“找人去盯着她。”映在萧瑯脸上的柔光消失了,垂首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她,身败名裂。”

至于戚思珞……从前便是看在戚思瑜的面子上对她照拂一二,这个大小姐真的是被惯坏了,竟做出这般骇人的事情。

萧瑯冷声问:“戚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伍一躬身道:“戚公子知道后很生气,主动登门向姜相赔礼道歉,但听说绾月小姐一直没醒,因此便没让他见绾月小姐。戚老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将人给送进宫里去跟太后学规矩去了。

萧瑯冷笑道:“学规矩?”

学规矩是假,进宫避难才是真吧?当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设计将事情粉饰过去,只怕戚思珞还要跟着王蔓蔓一起带人来“捉奸”吧?

笔“啪”得一声折在他手中,萧瑯冷哼道:“她有本事就一辈子都躲在宫里不出来,否则定要她当面向绾月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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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一直阴雨。

绾月不愿做失信之人,便趁着脑中还有印象,赶紧将萧瑯指名那几位大人的画像誊在纸上。

好容易出了太阳,绾月推开窗,满目却是花朵飘零之景,不免勾起伤春之悲。

绾月轻轻叹了口气。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容易破碎。花期是多么得短暂,只一场雨,半个春天就被葬在了泥中。

顺时顺势。

案上摊着画纸,绾月执笔蘸了墨细细描绘起来。

“小姐,您瞧,这雨后新开的蔷薇开得多么鲜艳!”

花奴抱着一怀蔷薇,分了些春色进花瓶。觑见绾月的画只差寥寥几笔便画成了,忍不住赞叹:“小姐画得可真好,活像将人印在了纸上似的!”

她一面将花枝子往瓶里插,一面皱皱眉道:“只是这位大人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和之前小姐画的那几位不同呢!”

绾月垂眸一看,叹道:““坏了。这张得重画了。”

因她心中感时伤势,画上这位袁大人本该春风得意的笑脸,被她画的眉眼低垂,一派苦大仇深像。

当初宁安侯与自己说这画是要铭记恩人,故而她将人都画得眉眼和善,面带笑意。

花奴惋惜道:“别呀小姐,画得这么好,为什么要重画啊!”

自从那日偷听到萧瑯和姜正熙的对话后,花奴就对他萧瑯甚好感了。

她家小姐那么温柔善良,他竟不珍惜 !

绾月小姐也是个只会受气的,明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还上赶着替他画画,真是十分不值得。

“袁大人被我画成这派模样,看着不像是恩人,倒像是仇人了,这可不行。”绾月边说边将那画折起扔进了废纸篓。

“小姐,您歇会吧!”花奴将花瓶摆在几案上,拧着眉头劝道,“为着那样一个没心的人累坏了自己的身体太不值得了。”

绾月倒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宁安侯利用的可怜虫。萧瑯在湖畔时就与自己说的很清楚了。

他不会娶她。

她呢?也并非对他有意。

即便是已经过去几日了,绾月仍是迟迟未能接受萧瑯便是如圭这一事实。

几夜辗转思量,她忽想明白了一件事,比起萧瑯将她看做是一枚棋子这件事,更令她伤心的其实是心中那个英雄的消失,和自己让母亲的失望。

不知道如圭哥哥便是萧瑯的时候,她可以将他当危时救命的神祇,苦夜安眠的良药。

知道如圭就是萧瑯之后,要她想着萧瑯入睡?这太奇怪了,只怕更是会一夜难眠了……

“小姐、小姐?”

听见花奴唤自己,绾月才意识到自己竟又恍惚走了神。

她抬手将新铺的纸整平,垂眸微笑道:“不管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我先前既答应了他,总归要守信不是?”

执笔蘸墨,重新开始描绘:“再说找点事情做也好,省得干等在那里胡思乱想。”

花奴看着绾月脸上的微笑,似懂非懂点点头,喃喃道:“都三日了,也不知老爷上次提的,皇上考虑的怎么样了?”

正念叨着,便见姜亭一路小跑来了。

“阿姐,阿姐,快,宫里来人了,爹爹叫我们一同去前殿接旨。”

绾月手中的笔一顿:“接旨?”

姜亭小声道:“应是上回父亲和皇上提的事情有消息了。”

绾月撂了笔,嗯了一声。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能接受。

若皇上收回旨意还她自由之身,那定是最好了。若皇上不愿收回旨意,她便嫁他,权当是报恩,还他一条命罢。

只是她还是辜负了阿娘的教诲,没能做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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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侯没赌赢。

北疆那一役后,李昭觉得萧瑯上无老,下无小,比他这个寡人更像“孤家寡人”。萧家戍守北疆多年,萧启临的名号比他这个皇帝的虎符还管用。这一下没了掣肘,若是萧瑯这小子在北疆疯起来,他远在长安的手又伸不过去,到底是个大患。

于是便寻了个由头将人给从北疆调回来了。

可调回长安后萧瑯这号闲人又成日在京城生事,李昭本就看着那些奏折心烦,更遑论掀开之后发现都是弹劾宁安侯萧瑯的……

于是他便想用情牵绊住萧瑯。李昭心想,若萧瑯娶了姜绾月,姜家于他又是恩师,又是娇妻,想必其行事前也会思量二三。

他用这一招来对付后宫那些无事生非的嫔妃屡试不爽。但他却忘了这屡试不爽的前提得是萧瑯在乎姜家,之前已有师生闹僵之事,若是萧瑯与姜家小姐非但亲没结成,反倒是结了仇,只怕是会让激得萧瑯反骨越长越疯。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认真考虑了一下姜正熙的话,觉得姜爱卿说的十分有道理。

这没感情的亲不能成,成了也没用。

李昭坐在御书房苦想了三日,终于想出来个万全之策来,当即泼墨挥毫写下诏书两封,吩咐传旨的太监兵分两路,一路往姜府走,一路往宁安侯府去。

姜府。

一回生二回熟,有过上次接旨的经验,绾月这回接旨时已经丝毫不慌不忙了。

干净无须的白面太监尖着嗓子一字一字缓缓唱道:姜氏之女,丹青妙笔,朕观其画,爱不释手。城北有名山拂岳,山中别苑藏斓,乃朕少时清修之地。一别经年,朕甚怀念之。今特命姜绾月三日后前去拂岳山藏斓苑,替朕重游故地,笔寄相思,钦此——”

尾音上扬,婉转出个小调来。

听旨的姜家人面面相觑,姜正熙奇道:“公公,这便是圣上……那日说考虑考虑之后的意思?”

绾月心中也颇奇怪,这道旨意分明只字未提她与宁安侯的婚事啊。

传旨太监瞧了瞧他,又瞧了瞧绾月:“圣旨都传下来了,还能有假?”又拈起兰花指笑着提醒:“姜姑娘,还不快接旨?”

绾月跪谢皇恩。

姜沉声道:“公公请留步,老夫愚钝还请公公提点一二。”

公公不愧是御前侍奉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非是一般人能比的。姜相仅是动动嘴皮子,他便已知姜正熙想问的是什么了。

太监回首笑道:“陛下的意思嘛……陛下向来敬重相爷,他觉得相爷的话十分有道理。这没有感情的亲,是万万不能结的,所以陛下想——”

他双目朝绾月一张,摆手示意姜正熙附耳过来——

“陛下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公公脸色神秘,缓缓道,“这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所以姜小姐此行,便派了宁安侯保驾护航,圣旨也已经一并派去那边了。”

姜正熙睁大了眼睛:“这、这……”

公公扭头看了姜绾月一眼,又道:“容咱家多一句嘴,姜丞相所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好歹得给两个孩子一个相处的机会。这感情嘛,一旦错过了,这一辈子都会追悔莫及!您说是不是?”

姜正熙翻了个白眼。心道,一个公公怎么也懂得情为何物了?也懂得如何操心儿女婚事了?也能为他这个娶过两回妻的人指点感情迷津了?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只道:“那若是小女依旧对宁安侯无意呢?”

海公公笑道:这……自然是由孩子们自己决定了,只要有一方不满意,陛下都不会强行叫他们二人成亲的。”

姜正熙点点头,躬身行了个礼,目送传旨太监。

皇上这一道圣旨,乍看上去是给了绾月拒绝的机会,但这孤男寡女的共同在别苑待上这一月,就算没有发生什么,他宝贝女儿的青白也算是毁了。

丞相大人忧心忡忡。

不行,他得想个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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