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还挺倔

初元十五年，冬。

天色阴沉，光线昏暗，天空显得低矮了许多，厚重铅灰的云层低垂于头顶之上，参差而交错。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呼啸的北风在树木的枝头掠过，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尖啸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凛冬将至。

地面上渐渐地结出一层薄冰，在天光的映照之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他直身跪在冰面，千山鸟飞绝，万径是他在衣袖上挥毫泼墨的一撇。

屋内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女孩坐在炉火边，伸出手，餍足的汲取着炭火燃烧产生的热量。

她是大苑的公主，苏愿，玉真公主。

面前跪着一排侍女，全都叩拜在地，身体不住的颤栗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圆椅上的女孩端起那只白玉茶杯，用杯盖轻轻的摩擦着杯壁，轻抿了一口。

“他可知错？”她斜睨了一眼地上跪拜的侍女。

“回主子，公子他……不曾认错。”侍女们有些犹豫的回答。

“……”一个时辰了，他跪了多久，外面的雪就下了多久。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将门帘掀起，衣袂一角翻飞作响，寒气愈发逼人。

挺倔。

女孩披上枣红的兔毛斗篷，迎着呼啸的北风向那抹直立的墨色走去。

男人的脸上丝毫没有血色，肩上的雪有一寸高，眼眉眼睫上覆盖着一层白霜，冰雪落在他单薄的墨色云纹长袍上融化，又冻上。

若是看的仔细，定能看到那衣袍上的层层血痕。

“沈澈。”

她走到男人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男人雪白的睫毛抖了抖，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冷嘲，如同漆黑的深潭，令人避之不及。

“本公主同你说话，你当耳旁风吗？”

男人依旧是直直的跪立在那。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在心头滚动。

“冻死你。”

说罢，女孩气呼呼的转身离开，又步入宫殿中。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能与她一直作对。

“……”

夜色徐徐上升，一株株老树虬枝在苍穹下疯狂的摇晃着，凛冽的寒风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冲刺的乌云间飘荡下层层叠叠的雪花交织成一片遮天盖地的朦胧雪幕。

“公主殿下，公子他，他晕倒了！”三四个侍女鱼贯而入，面色里皆是惶恐不安。

“哦，他活该。”

侍女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其中一个小侍女向前一步，叩拜在地。

“公主殿下，沈公子虽身份低贱，烂命一条，但他毕竟是西晋的皇子，若是这么轻易就死了，公主殿下怕是会受牵连。”

“哎呀，莫要啰嗦。”

女孩右手托腮，眉头微微皱起，眼睛不灵不灵的闪烁着什么。

“罢了，把他拖进来。”

身边的侍卫掀开门帘，北风呼啸而过。这沈公子真可怜，竟然得罪了这么一个娇蛮任性的主。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帐上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房屋中丝丝缕缕的暖意钻进男人的身体，他紧皱着眉，嘴唇泛白，密密麻麻的汗珠附着在他的额头上。

“不是很能耐吗？”

女孩仍然居高临下，不屑的望着蜷缩在地，狼狈至极的男人。

“……嗯哼”

他吃痛的闷哼，身体战栗，蹭过的地上留下了有些发暗的一抹红。

“真脏。”

“来人，把他丢进药汤里，别让他死了。”

女孩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在内殿悠闲地踱着步，有些无聊。

那便去看看他吧。

“……”

药浴池内热气腾腾，甘冽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水雾和蒸汽包弥漫整片汤池，徐徐上升，如同仙境。

女孩扇着扇子赤脚走进去，却因眼前的这一幕睁大了双眼。

男人浴衣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大片坚实的胸膛，他两侧鬓角的头发上还在滴着小水珠，有的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滑下，落入性感的锁骨和胸膛。他这副样子，莫名的撩人。

咳，有几分姿色。

女孩眼中笑意愈发深邃，不知道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

室内的热气四起，身上的冷意被一扫而空，沈澈的意识逐渐恢复。他这是……在泡温泉？他还在思忖公主为何变得好心时，钻心的疼痛四面八方的向他袭来。

身上的鞭伤还没好，浓郁的汤水浸入他的皮肤，伤口在热水中绽开，溃烂浮肿。

他攥紧衣袖，扯出一抹冷笑。还当是什么，只不过是玩弄自己的新点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