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江春遥一直记着陈雅云问她的问题，后来下山，她逛了许久，买了一个小小的樱花风铃挂在陈雅云座位旁边的窗户上。
她对陈雅云说：只要看到这个风铃摇晃，你就能听见风的声音，便知道是风来了。
之后每当窗外有风吹过，风铃就会叮铃铃地响起来，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他们新奇地转头去看那个发出声音的小玩意儿。
而这个时候，陈雅云的脸上总会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天气开始变冷了，天空总是灰扑扑的一片，寒流也席卷而来。
周秋梅家就住在学校旁边，她打了树上的沙枣，回家做成枣糕，今天上课的时候给江春遥带了些来。
江春遥关上房间的窗户，想把冷空气阻隔在外面，谁知刚关了不久，程迢就在下面喊她。
“江老师！”
她又推开窗。
程迢跟之前一样，手臂在空中挥舞，仰着头朝她笑。
“江老师，你想骑马吗？”
“哪里有马？”江春遥奇怪。
“军营里的。”
江春遥要下去，走到楼梯口又折回去拿了些周秋梅给的枣糕，下楼递给程迢，程迢拿了个放在嘴里。
“好甜。”
“学校里的老师送来的，你喜欢就多吃点。”
程迢又拿了几个。
江春遥问：“你刚刚说是军营里的马？那应该是军马吧，我能骑吗？”
程迢等嘴里的枣糕咽下去了才说：“当然可以，我问过班长了。”
“可是……可是我不会骑马呀。”江春遥犹豫着说。
“没关系，不会就学嘛，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会呢。”
程迢带着她走向营地。
江春遥问：“倒是很久没见到长征了，它还好吗？”
“好的很，在营地里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程迢转头对江春遥笑笑，“江老师想看的话一会儿骑完马我把它带出来。”
江春遥嘴里含着颗大白兔奶糖，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她刚来月亮山那天买的大白兔奶糖已经吃完了，后来又在山下买了几包，刚刚跟程迢说话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到一颗，就拿出来吃了。
她从刚拿出糖的时候就感觉到程迢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向她瞥来，她以为程迢也想吃，就伸手进口袋里找，但发现刚刚那已经是最后一颗了。
便也作罢，想着下次有机会再给他。
程迢他们因为平时训练会用到枪，所以营地前面的训练场是围起来的，训练场旁边是他们自己弄的一个小型篮球场。而篮球场再过去，一间砖房里养着五匹军马。
程迢的队友都在营地附近，见了江春遥纷纷跟她打招呼，江春遥把带来的枣糕全给他们分了。
程迢从那个不太正规的马厩里牵出一匹最温驯的。
徐向东先前嘱咐过，让他千千万万要小心，不能让江春遥受伤，程迢拍着胸脯保证：就是自己被马甩到山脚去，也断断不会让江老师有半点差池。
他把马牵到江春遥面前，江春遥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马头，程迢在一旁看得紧张。
就在两人以为马会有所抗拒的时候，它居然温顺地将头贴在江春遥手掌上摩挲，跟有灵性似的，倒是和长征很像。
程迢有些惊讶：“小红虽然是我驯服的，性子跟我像，但毕竟是匹军马，军马一般警惕性都很强，你摸它它居然也不防备。”
小红是程迢给这匹马取的名字。
江春遥也觉得神奇。
程迢又笑着说：“不过这倒也省了很多事，它愿意亲近你，学起来会快得多。”
“来，左手抓住鬃毛，然后右手撑住马鞍，左脚用力踩这边的马镫，”程迢扶着江春遥，“然后坐上去。”
江春遥在程迢的指导下顺利地上了马背，但她有些害怕，手死死地抓住程迢，也不敢直起身来。
程迢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江老师别怕，我扶着你。”
“身体要挺直，不能弯曲。”
江春遥上了马，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在原地来回踱步。
“我还以为要熟悉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上去了。”
不远处的训练场上，张旭辉和薛明肩并肩坐在栏杆上，吃着枣糕一脸羡慕地看向这边。
“啧啧。”
“啧啧。”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啧啧”的声音，又撇着嘴摇了摇头。
程迢牵着马慢慢地走，江春遥的身体也直立起来，她适应了高度之后没有一开始那么怕了。
“你们养的这个军马，平时会用来干什么？搬运东西吗？”江春遥在马背上问。
“边防线上的环境比较恶劣，我们平时去界碑那边巡逻，路陡雪又厚，车开不进去的路段就只能用军马代替。”
程迢他们去巡视界碑的频率是一个月三次，那边海拔有四千多米，夏天积雪都有近十厘米厚，冬天更是有十六七厘米，仅仅依靠人力和车是远远不够的。
“搬运物资的时候倒是也有，只是现在有车了，就用得少了。”
“现在有车，以前没有吗？”江春遥精准捕捉到了程迢话里的字眼。
程迢笑了一声：“以前哪有这条件，山上这辆车还是前年才给配的，之前都是只有总基地那边有。”
“没车的时候，运物资除了用马外，都是我们自己背着爬上来的。”
江春遥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戍边生活确实很辛苦，这山那么高，光爬上来都费劲，他们却还要背着那么多的东西走山路。
程迢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其实也还好，我们有个小技巧，就是在肩膀垫几个矿泉水瓶，这样能缓解很多。”
“江老师，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程迢抬头看了眼江春遥，随口问道。
他还挺好奇，但语气听起来又很随意，好像江春遥回不回答都没关系。
“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顿了会儿，江春遥又说：“也写过一本书。”
“这么厉害？”程迢听见，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语气里的惊喜和表情都不像演的，“有机会一定要拜读一下江老师的作品。”
他开着玩笑。
江春遥的脸微微红。
程迢带着她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江春遥也体验够了，程迢就回去把长征带了出来。
许久没见，但长征仿佛还记得江春遥，一见她就吐着舌头跑过来了，尾巴摇得欢快。
又陪长征玩了会儿，江春遥身体虽然累，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天快黑了，也有些冷，程迢送江春遥回去。徐向东在里面整理资料，薛明和程迢其他几个战友朝江春遥挥着手喊：“江老师再来玩啊！”
那架势活脱脱是把营地当做自己家的热情好客的主人。
快到学校的时候，程迢和江春遥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坐在不远处的土坡上，他凌乱的头发在空中肆意飞舞。
是周生俊。
其实那晚上之后江春遥还遇见过他一次，那天她正在山坡上写东西——月亮山是个很有故事的地方，而江春遥喜欢记录。
她曾经在郑雅婷的帮助下出版过一本书，那本书反响很大，她现在的钱都是那本书赚来的，也算个半吊子作家。
她想为月亮山写一本书。
江春遥到山上的时候，周生俊也是这样坐在那里。
有了上次程迢的解释，江春遥也不怕他了，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周生俊看见她之后也没说话打扰，继续静静地坐着。
一直到下午，周生俊抬头望了望天，大声喊了句：“要下雨咯！”
他起身要离开。
江春遥也抬头去看，艳阳高照。
他走过江春遥身边的时候，见江春遥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说了句：“姑娘，要下雨咯，你不走？”
江春遥笑了一下：“老人家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
明显是没怎么在意他的话。
周生俊也没多说，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江春遥又在原地写了会儿，发现光线变暗了，又抬头看向天空。
太阳被乌黑的云挡了起来，一滴豆大的雨啪嗒落在她的脸上。
江春遥觉得神奇，明明刚刚还大太阳，怎么没几分钟就下雨了。
但她来不及多想，雨越来越大，她连忙收了东西回去了。
这是第四次遇到这个叫周生俊的人。
“老周！”程迢喊他。
周生俊缓缓转过来，他看见他们了，但没作什么反应。
程迢隔空抛过去几个装在塑料袋里的枣糕，周生俊稳稳接住，举手朝他示意了一下，又转回去了。
江春遥看着周生俊有些悲凉决绝的背影，问：“他有地方住吗？冬天怎么过？”
“放心，老周有个以前他母亲留下来的老房子。他跟上次那傻子不一样，虽然人人都说他是疯子，但也知道老周不是坏人。”
“他是村里的老人了，平时虽然疯疯癫癫，但没做过坏事，村子里跟他认识的人会给他些吃的穿的。”
“你上次说，要跟我讲他的事。”江春遥还记得程迢说的话，又想起上次周生俊说要下雨，结果就真的下了的事，便对他这个人的过往越发好奇。
程迢回过头看了眼在风中的周生俊，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