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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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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河里却安静的过了头,连个气泡都没有,只留下还在荡漾的波纹。陈婆在岸边哭天喊地的求人,几个壮汉喝了酒不敢下水,众人在河边围成一团。

邵莎凝艰难地从众人中挤出来,趴在河边,前几日下大雨,河水涨了不少,但陈年要是真跳了下去,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扑腾几下都没有呢?委实蹊跷。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去,一排归雁自林间飞过。陈婆求了很久,总算有几个村民同意划着船带着渔网去探探。

村民也不敢打包票说陈年一定无事,实在是此事太过出人意料,哪有人在新婚穿着婚服就往河里跳的。

“陈婆不如回家看看去,说不定陈年就在家呢,哪有人会自个往下跳的,说不定大家伙看错了呢,”有好心的村民这么安慰着陈婆,虽然大伙心里都清楚,刚才除了老了走不动的老人,太小吃不了的幼儿,整个村子都在露台吃饭呢,还有那大红的喜服…

“诶陈婆别慌,说不定是那个哑巴呢,那哑巴跳了不更好……这红喜服又不是只有新郎官穿的。”

邵莎凝撇撇嘴,这人真会颠倒黑白,她分明看的清楚,那跑出来的人发冠、衣饰分明是男子制式。

而且若是跳河的是珍娘,按照那人的语气,倒像是巴不得呢?

陈婆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收起脸上的悲意,将河边的情况交代给熟悉的村民后,急匆匆的往家里跑。

邵莎凝抬脚跟上,她现在越来越感到这东河村的奇怪了,是天意还是人为?想不到她偷学的这算命的本事比陈家以前找的道士还要准。

原来如此,明天就去摆摊。

“我儿啊!陈年啊!你在家里吧!”还没进门陈婆开始喊起来,等冲到陈年屋子,语气陡然变调,连跟进来的邵莎凝都有些怵,“你这贱蹄子!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邵莎凝进屋,只见陈婆像只失去幼崽的猛兽,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索性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指着珍娘破口大骂。

珍娘不能言语,面对陈婆的暴怒与职责说不出半句话,只能趴在床边拭泪,肩膀一抖一抖的,也不知哭了多久。

见邵莎凝进来,珍娘求助似的看向邵莎凝,满眼通红,先前画上的新娘妆糊得不成样子。

一边的陈婆越想越气,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珍娘捂着脸摇头,陈婆又死命地捶打着珍娘的肩膀、肚子。

邵莎凝赶紧上前拉住陈婆,防止她继续做出伤害珍娘的行为。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似乎有人在拼命的敲门。陈婆忿忿地推开邵莎凝,刚走到门口,只听到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了。

陈婆来不及惊讶,就被一个村民擒住,他面色惨白声音嘶哑,仿佛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解药呢?把解药拿出来!”

“解药…?什么解药?”陈婆挣扎着,“你在说什么?不是让你在河边看着吗!”

那人颤抖着,似乎有一双手勒住他的咽喉,他眼眶突出,目无焦距,低吼着在地上打滚,十分痛苦,又突然用手抠自己的喉咙,似乎想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挣扎的人没了气息,口中泛着白沫,面色发紫,甚至死不瞑目。

陈婆尖叫着,瘫软在地上,想往屋外走却始终使不上劲。她双手胡乱地在地上抓着,似乎想找一个支点,让自己能逃离这个地方。

她似乎摸到了靴子,绣着流云纹,再往上,好像是袍子,上好的绸缎,非富即贵的人才能用得上,她猛然抬头,只见邵莎凝面色凝重地站在她身后,死盯着倒在地上的人。在邵莎凝旁边是同样瑟瑟发抖的珍娘,她扯着邵莎凝,无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邵莎凝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试探性地推了推地上的人,又探探鼻息,最后颓然地站起来,“死了......”

刚才还在河边七嘴八舌的人,此时却死在了自己眼前,邵莎凝背后冷汗直冒,微微愣神后直接望门跑去。天色已黑,门外早已被黑暗吞噬,只留下门扉吱呀作响,在寂静的夜晚里咿呀咿呀的,似乎在述说着什么。

邵莎凝跑到露台,眼前的场景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感受到一阵眩晕,她狠狠地揉把脸,才从这股眩晕中恢复过来。

她眼前仿佛是人间炼狱,无数村民横陈在她眼前,或挣扎或了无声息。邵莎凝抬眼望向河边,趁着月色河中间孤零零的一只小船,船上没有人,也许是症状发作坠入河中,河边也躺着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针对她来的吗?邵莎凝脑子不停转动着,思考是哪边的人派来害她的性命?父皇母妃是否知晓?这里所有人的死状都与她的姐姐们一样。

当时皇宫里封锁消息,所知者甚少,邵莎凝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在远离京城的东河村会出现这种毒药,或许有人走漏了消息,早年间没能杀死她,趁着远离京城的档口,又卷土重来了。

走漏消息的又会是谁呢?

一个有一个谜团笼罩在邵莎凝心头,之前的阴霾并未抹去,中毒的痛苦,母妃的眼泪,一点点在邵莎凝的心中回忆起,邵莎凝无端生出许多愤怒,她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亲手将幕后真凶抓出来。

随后出来的陈婆与珍娘看到眼前的惨状,险些晕了过去,邵莎凝稳住二人,问道:“离这最近的官府是哪?”

陈婆已经回味过来,为何那人找她要解药,陈婆两股战战,颤抖着说:“不...不能报官...是...是酒席...酒席有毒啊!”

“不能报官...我家的酒席...不管我的事。”

邵莎凝并没有管陈婆的低语,问了珍娘得到肯定答案后,牵了马准备与珍娘一同前往东河郡。陈婆见状,用力地拽住缰绳,陈婆虽年迈,到底是常年在农间劳作的,哪怕是邵莎凝也感到些许吃力。

“把她们抓起来!”争执间,马匹声、脚步声传来,有一群人打着火把,神色匆匆的,为首那人着青袍,绣花纹绫,应是此地县令。

县令脸色铁青,二话不说抓住邵莎凝三人,又命衙役去各家各户敲门,看是否还有活人。

陈婆见县令到来,仿佛遇见了神仙,哭着诉说道:大老爷,求求您给我一个公道吧!”

“都是这个臭道士!”

被赶下马的邵莎凝目瞪口呆,正想出言反击,她背后的衙役连忙按住她,邵莎凝单膝跪在地上,一时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婆泼脏水。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这个道长不安好心害了我儿!”

“我儿今日成亲,本来是天大的喜事,他一个外人偏要给我儿起卦,结果呢!看完卦象他就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今日时辰不对!要是今天成亲,就会有祸事发生!”

“唔唔唔唔唔”邵莎凝被捂住嘴,心里狂喊道,我没有我不是!明明她只说了时辰不对,又没把大凶给说出来,陈婆怎么能自我解读,这是污蔑!

“都是这个假冒算命的,说不定就是他偷着给我儿改了命,我儿才遭此横祸...”

“还有你,你这个扫把星,刚进家门就克死了我儿,你这没良心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你还说这臭道士不是你勾来的,你勾引一个还不够,又勾一个过来害死了我儿子,要不是我拦着,这对凶手就远走高飞了!”

陈婆越说越激动,邵莎凝越听越离谱,她望向旁边跪着的珍娘,眼里满是恳求,“我不是啊你解释一下啊!”

珍娘垂着头,感受到邵莎凝的视线,惊慌地摇摇头。

“你看,直到现在他两还在眉来眼去的,我儿尸骨未寒啊......”

县令皱着眉,终是恼了陈婆的哭嚎,喊人将陈婆也绑了过去,这才缓缓开口道:“本官听到有人报官,说是有个陈年的人离奇跳河,更离奇的是,这个报官的人,刚报完官就死了。”

“他死的模样很凄惨,饶是经验丰富的仵作看了也心惊,却查不出什么名堂来,本官过来,发现这死了一地,全是这种死状。你们如今还活着的,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如果说的不是实话,本官定将其严惩!”

村里的活人还剩九人,除去邵莎凝与珍娘,只剩老人与襁褓里的孩子。

东河村被人屠村了。

县令暗自心惊,为官数十载,还从没有过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案,哪怕是杀人父母的血仇,也没有祸及邻里的。县令知道自己摊上了大麻烦,这个案子恐怕得赶紧往上报。

邵莎凝挣扎着,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县令盯了她一会,“你是个生面孔,你不是东河村的人。”

“是,我确实不是东河村的人。”邵莎凝从容不迫的答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邵莎凝从她为何来到东河村开始讲起,她思维缜密,一点点将自己记得的事情展示给县令,“我认为,这毒是下在饭菜里,所有吃了酒席的人就会出现同样的症状。”

“胡说!”陈婆按耐不住,撒起泼来就是衙役也制止不了,“你说是酒席,怎么我没事?你也没事!珍娘也没事!”

邵莎凝见陈婆跳出来,想起之前泼的脏水,毫无负担地抹□□:“陈婆,现在没事的都是没吃宴的人,老人幼儿没去,珍娘是新娘,一直在屋子里,陈年敬完酒也没拿饭菜进去,而我吃的是干粮自然没事。”

“倒是陈婆你,吃了不少,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邵莎凝语气迟缓,却又带着审问的语气,陈婆脸色渐渐苍白,她确实是疑心这点,这才一开始努力的把自己摘在外面,邵莎凝是外人,给她泼脏水最合适不过了。

哪里想到邵莎凝是块砖,陈婆搬没搬起来,却砸了自己的脚。

陈婆在一边不吭声,县令示意,衙役们将陈婆五花大绑,看来是准备接下来重点审问了。

“那你能解释为何你放着大鱼大肉不吃,而是啃干粮?”

邵莎凝胸有成竹,料到县令会有此一问,“小子幼年生了场大病,险些要命,幸而有天助捡了回来,但还是落了病根,这平日里大夫时常叮嘱饮食要以清淡为主。这大鱼大肉于旁人是美味佳肴,于我却是毒药□□,遂不敢吃。”

县令听完邵莎凝的说辞,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邵莎凝不管他是否真的相信,她这套说辞是真话,明日还要赶路,这肥肉要真的吃了,恐怕后半夜她只需要待在茅房里数星星。

县令不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声张,邵莎凝思考后继续道,“县令大人,您是否听过南阳郡学子一案?”

“略有耳闻。”

“那个案子是我和朋友联手破的,我是否可以参与到这次的案子?”邵莎凝不想坐以待毙,与其被当作嫌犯等着凶手落网,她更愿意亲手洗清自己的嫌疑。

县令并非真的相信邵莎凝所说的一切,他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三言两语就彻底相信,东河村的事情太离奇,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本官对你所说的一切都存疑,你很聪明,但是你要是真聪明,就知道此时应该老老实实的待着。”

邵莎凝明白县令这是为自己的乌纱帽着想,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选择相信邵莎凝,并让她查案,最后让真凶逃走,那县令就官位不保。

邵莎凝原本不想将此物拿出来,眼下这种情况却不得不拿出来了。她微微挣开束缚,从怀里掏出一枚通透无暇的双龙玉佩,“看看吧,这是什么?”

旁边的衙役怕县令看不清,想伸手夺过递给县令,却被邵莎凝避过,她眼神微凉,衙役甚至感到几分高傲来。

邵莎凝拿着玉佩,一步步走到县令跟前,她身量没有县令高,还要仰头看着他,县令的眼睛跟随着邵莎凝的脚步,一点点聚焦到玉佩上,最后缓缓的与邵莎凝的眼神对上。

这是双龙盘旋戏珠状的玉佩,翠色温碧,成色极好。张思往的思绪慢慢飘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年他在琼林宴面圣,他匍匐在地上,难掩内心的激动与紧张,黄色绣有龙纹的靴子自他跟前走过,那天所有的事情他都记忆犹新,这枚玉佩在庆龙帝的腰间挂着,晃晃荡荡的。

而此时,记忆里的玉佩却出现在他眼前,一晃一荡的,见玉佩如见尊,虽有几分戏言,但眼前的人,身份怕是大有来头!

在场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县令却以三拜九叩匍匐在地:“臣张思往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邵莎凝侧身,未接此礼,只吩咐道,“我要接管有关东河村事件的所有事宜,以及写封信快马加鞭给大理寺少卿蒋彬,旁人不行,就说黎九危,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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