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
炎真顶着月光和波士顿深秋的冷风,很晚才回家。
一方面,作为生物统计专业研一的学生,医学和统计学两方面的硬骨头课程实在需要花大量课后时间消化,整理。她每天都会在系里分配给学生的办公室里挑灯苦战。
另一方面,她需要花时间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今晚,她要采取行动,特别大胆的那种。
炎真拿出做学术的严谨精神,把与赵小乔互加好友以来的所有微信记录仔细阅读若干遍,又细细回想两人的相处细节,越深挖,越疑虑,脑中形成两个大胆的猜想。
首先,她认为赵小乔一开始就在误导自己,让自己误以为他是女生,为合租创造条件。
证据如下:
一,赵小乔的微信名叫冰上美人,且头像是一个黄昏日落下模模糊糊的美女背影。他为什么不叫冰上王子或者冰上帅哥,却用美人这么容易产生误解的名字?非常可疑。
二,赵小乔微信上说话的语气,整一个娇憨的少女。当然他本人在三次元也是这副德行,人设暂时没崩盘,但不排除他都是用演的,只不过演技高超而已。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仅仅只是怀疑,有待观察。
基于以上两点,炎真得出两种不同走向的猜想:
猜想一,赵小乔展示在她面前的性向是真实的,他是个gay,但出于某种原因,需要掩人耳目。找一个直女住一起,是一种最便利简单的掩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利用了。
猜想二,他根本就是一个直男,连性向都是装的。如果真是这样,炎真猜不透他背后的目的。这比利用她打掩护要可怕得多。
复盘多次,炎真没发现自己逻辑中的漏洞,决定采取行动验证猜想。她专程买了一瓶红酒,打算和赵小乔把酒言欢,卸下他心防,再以身作饵,勾引一番,看看他的反应,验证他的性向。
赵小乔长那么带劲,身体接触一番,自己也不吃亏,又不是真刀实枪做到底。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解放思想解放思想,干大事不拘小节,弄清真相最重要!!!
炎真如抱手榴弹一般把红酒抱在怀里,咬牙开门,无比壮烈地进了屋。
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的白色毛毯滚落到地上,和抱枕一起凌乱地散落在地。沙发垫明显被狠狠蹂躏过,几处可疑的凹陷和褶皱还未复原。
“啊,老公,好棒,人家要死了——”
赵小乔无比风骚浪荡的夹子音混杂着一道低沉有力带混响的喘息传入炎真的耳朵,如烈火一般把她的脸颊烧得滚烫,手里的手榴弹一抖,掉在地毯上。
活色生香,身临其境,这可比广播剧刺激一万倍。
炎真脑子都不会转了,愣在原地调整过快的心跳和缺氧的呼吸。
房间里的□□还在继续,赵小乔的嘴里吐出的词儿越来越下流,每个字都要打马赛克的那种。
而另一个则惜字如金,带着虎狼气息一昧埋头苦干。
炎真实在听不下去,慌慌张张转身,准备逃离现场,谁知转太急,脚趾踢到鞋柜上。
“啊——”
太痛了,她实在忍不住痛叫出声。抱着脚趾蜷坐在地。
房间里的动静戛然而止,停了几秒,传出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皮带金属扣轻微却清晰的声音,还有被压抑的喘息声。
再过一会儿,房门打开了。
这算什么?捉奸在床?好像不对,人家是官配。
听床?也不对,自个儿光明正大回家而已——带着不纯的动机。
公开处刑?到底处的是谁的刑?似乎谁都没做错,但为什么自己有一丢丢坏人好事的心虚理亏?
炎真抱着脚背对二人,打算沉默装死,绝不主动开口。
“学,学姐,你回来了?” 赵小乔的声音带着五分尴尬,五分惊慌,一脸慌张地朝炎真走去,“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别过来,”炎真胳膊朝后,摆出拒绝的手势,也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淫靡荷尔蒙味道,她才不想这时候被气味制造者靠近,“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Edward清了清嗓子:“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赵小乔软着嗓子回复。
炎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闭着眼继续面壁。
“学姐,那我先去送,嗯,我朋友。待会儿见。”
朋友个毛线!炎真的睫毛抖了抖,举起右手挥两下,朝背后做出个敷衍的bye bye。
她左手不小心摸到大母脚趾的痛处,低低“嘶——”一声,马上忍耐地咬住嘴唇。
待二人离开,她连忙抱着鞋柜站起身,顾不得仔细瞧大拇指,也忘了捡地毯上的红酒武器,一瘸一拐讨回自己房间,锁门,开灯。
脚趾肿了,这下好了,至少好几天行动不便。
炎真把自己扔到床垫上,开足火力在心里狠狠咒骂赵小乔。比起尴尬,她此刻更强烈的感觉是羞恼。
去他的复盘推理,去他的验证性向,去他的二十美金的红酒,她所有的头脑风暴和破釜成舟,都被一场炸裂的床戏衬托成了一场笑话。
尽管她很清楚这不是赵小乔的错,却依然无法控制的迁怒于他。要不是他们隔着一堵墙演活春宫吓着自己,她的可怜的大拇指怎么会受伤?
波士顿今天这么冷,她又没车,还巴巴地走去商店买酒——酒?酒还在外面呢,二十刀呢,赶紧拿回来,明天去退了。
想到此,炎真身残志坚地爬起来,单脚跳出客厅,扶着沙发扶手保持平衡,蹲下身拿酒瓶。
大门开了,炎真抬起头,正对上赵小乔红晕未消的脸颊,春情荡漾的桃花眼,和水光潋滟的嘴角。
她垂下眼皮,故作镇静,涝酒瓶的手却一滑,酒瓶骨碌碌滚到赵小乔的脚下。
……靠
赵小乔弯腰捡起红酒瓶,仔细读了一会儿标签,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下来,躬下身子,努力和她保持视线平齐。
“学姐,想喝红酒跟我说嘛,家里壁橱里有好多瓶,用不着再去买的。”
炎真本就余怒未消,赵小乔的示好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廉价的收买。被人当成傻瓜利用愚弄的感觉太差了,炎真不打算再忍,撕破脸皮又能怎样?
“怎么,这些红酒算是封口费,还是出场费呢?”炎真冷冷看着赵小乔,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赵小乔听了这话,露出受伤又不解的表情,委委屈屈说道:“学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室友,好东西和你一起分享啊。”
炎真看着他不似作伪的表情,赞扬道:“赵小乔,影帝啊你。你别装了,你处心积虑搬进这间公寓,不就是为了利用我给你们打掩护,隐瞒同性恋的身份吗?你找上我,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吧。我孤身一人远渡重洋刚来波士顿,没亲戚没朋友,人际关系简单不容易惹麻烦,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替我出头。我学业繁忙,早出晚归又不爱八卦管闲事,简直再理想不过了吧?住我这里,你老公三不五时跑来找你深入交流可方便了吧,只要我不在外面乱说,谁能想到一对夫夫分开住,其中一个帅得人神共愤,身边一堆女粉,他还和女生住一起,这种事他的另一半也能同意?搞不好,大家还会误以为你和我有点什么呢。”
炎真越说脑子越清醒,遮挡在眼前的帘幕被掀开,谜底尽收眼底。她的视线始终不离开赵小乔,看着他脸上的疑惑变成惶恐,惶恐变成心虚,最后好似放弃抵抗一般,垂下眼帘,一脸认命。他的脑袋也低垂下去,整个人像干了坏事被主人抓住的小狗,可怜巴巴,又委屈兮兮。
“学姐,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真的不是有心欺骗你。不过,听你说我帅得人神共愤,我有点开心呢。”赵小乔缓缓抬起头,嘴角抿成一条向下的细线,撩起眼皮,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居然蓄满了泪水。
炎真一惊,原来开心是这种表情?怎么着,他还委屈上了?!
“我家和Edward家是世交,Edward父母老来得子,就他一个独苗,看得特别金贵。他父母是特别传统的一类人,母亲身体不好,总盼着他能早日娶妻生子。Edward为了我,挡掉了父母那边的压力,逃掉了长辈精心攒的社交局,可他实在没办法告诉父母真相,他不能拿母亲的健康去冒险。而我,也不能让家里知道真相,否则Edward的妈妈肯定会马上从我妈这边知道她儿子原来是个同性恋,还和世交好友的儿子搞在了一起。她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的!”说着说着,一滴泪顺着赵小乔的眼角滑落下来,沿着脸颊,下颌线,没入衣领处若隐若现的锁骨里。
美人落泪都是一幅画,美得性感又破碎。
炎真连忙挪开目光,叹气道:“有再多苦衷,你们也不应该欺骗不相干的人。赵小乔,我来波士顿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不愿意牵扯进任何麻烦里面。我不可能给你做挡箭牌,配合你们糊弄你们双方的家长。这始终是你们的事情,不要牵扯我。你尽快搬出去吧。鉴于你撒谎在先,我不会因为提前结束租约赔违约金给你,但多余的房租我会退给你。你俩的事情,绝不会从我这里说出去。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