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春猎

春闱过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皇室围猎仪典。骊山围场上，旌旗阵阵，万乘出猎，三边搭好的观礼台上，至尊帝王高居主位，左右手边依次是太后、皇后、后妃以及众皇子公主们，两侧文武百官、皇亲勋贵井然列席。

第一场狩猎，各方皆满载而归。

三皇子永王玉景洵乃李贵妃之子，也是目前皇子中最年长者，战绩不俗：麋鹿两头，山鸡四只，云雀不计。

四皇子玉景涵紧追其后，猎有山猪一头，黑貂两只，野鸽三只。

不过，拔得头筹的还是备受瞩目的萧霁，他所获中最珍贵的，除了那只一箭贯穿眉心的黑豹，还有两只野狐，一只为赤，另一只通体雪白，皆非俗物……

“好！鸿羽不愧是我大熙柱石、武英战神，”睥睨四方的武帝也为其喝彩，他亲手斟满兽首龙纹金杯，“来人，赐酒！”

鸿羽是萧霁的表字，也只有亲近之人方才知晓。金樽敬高位，萧霁回礼，“多谢陛下！”

四周目光如炬，有艳羡，有妒忌，有敬佩，更有爱慕。看那六公主玉姝沅满心满眼唯有萧霁，若非身旁的李贵妃阻拦，一腔深情早已按捺不住，传闻安城公主痴恋国舅萧霁，看来是真的……后座的玉倾欢默默裹紧雀氅，从那次偷窥事件后，她便开始寝食难安，尤其是事后发觉自己竟少了支珠钗，又苦寻无果，不免更欲哭无泪，多少次梦中他手持利刃如杀神降世，毫不留情地将她一刀毙命，从那冰窟般的语气中，她便知道英诚公要杀人绝非玩笑，可悲，场下那英俊如天神的男子俨然成了她的梦魇。

昭慈太后察觉了她的异常，俯身关切道，“怎么流这么多汗，可是病了？”

玉倾欢接过祖母递来的汗巾，“孙女无恙，或许是穿得多了。”

这时，未满豆蔻的玉如泠凑到她身边，“倾欢姐姐，我们去练箭吧！”八公主生母身份低微，此次并未伴驾随行，小小年纪，又无依凭，玉倾欢不免对她多加照拂。

两道希冀的目光投向昭慈太后，“都换好骑装了，便去吧，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

“多谢皇祖母！”

帏帐拉起的驻跸营地虽立于原野之上，道路却也起伏崎岖。

玉如泠抓住女子的纤纤玉手，玉倾欢低头，看到她那渴望的眼神，只恬静一笑。玉倾欢个性温和，又无架子，宫中小辈都很喜欢跟她玩在一起。

“倾欢姐姐！”九皇子玉景瑄年仅六岁，正朝她大步狂奔。

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身后追赶他的内侍无不悬着一颗心。

“瑄弟，小心！”玉倾欢一步凌波起，眼疾手快地抱住几乎就要摔下坡的玉景瑄，九皇子可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他若出了差池，不知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齐刷刷的一票人纷纷跪地叩首。

“倾欢姐姐，你答应送我的礼物呢？”胆大的幼童仍是不明觉厉，拉着她的衣袖撒娇。

玉倾欢又无奈又不忍，“瑄弟，围场不似宫中周全，不然你看高内侍他们多可怜呀！若是你答应我不再这般莽撞，我自然就能变出礼物来。”

玉景瑄应承转头，方才发现请罪的侍从，“哎呀，你们怎么都跪下了？快起来呀！”

奶声奶气的小皇子还是很听话、很可爱的，玉倾欢怜爱地从腰间锦袋中拿出一物，那是一只小木鹰。玉倾欢为他示意，只要转动鹰尾的机关，贴合的双翼便会自动展开。清云山有位师叔尤擅机巧，最喜欢摆弄这些小东西。

“哇！”接过木雕，粉雕玉琢的玉景瑄亮起了星星眼，瞥见徐徐走来的仪仗，他立刻冲上前去，献宝似的将其呈于来人面前，“母后，舅舅，您看，倾欢姐姐送儿臣的礼物！”

玉倾欢转身，迎面的凤驾仪态万千，皇后身边的萧霁更是风姿奇秀，如高山般挺拔，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踌躇着不肯上前，最后还是玉如泠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践礼。

“参见皇后娘娘！”

“起身吧，”萧丝言满怀笑意地看着玉景瑄，“瑄儿，倾欢姐姐送你礼物，有没有道谢？”

“谢谢倾欢姐姐！”

玉倾欢笑着摇摇头，她默默凝望在场唯一的垂髫小童，不肯与那对朗星般的黑眸对视。

她唯喏又局促的反应悉数落在萧霁眼中，他不为察觉地扯了扯嘴角，在心中窃笑，做贼心虚……他的眼神热烈又挑逗，萧丝言很少见到这样的萧霁，事情好像变得有趣了起来……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玉景涵突然闪现，行礼后，又看向玉倾欢，“不是说好在射箭场一起教八妹箭术的吗？八妹若是学不会，皇祖母可是要怪罪的！”

“正是！”玉倾欢恍然大悟，她笑着向萧丝言赔礼，“皇后娘娘，倾欢还有要事，先请告退！”

“去吧。”

“儿臣也先告退！”

终于逃离了审问现场，步调轻快的玉倾欢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沉默良久的玉景涵终于开口，“以后离英诚公远一些，”他口气别扭，心情更别扭，“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一个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人眼神能有多良善，玉倾欢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却发现身旁的玉如泠缄默寡言，失落了许多，小孩子都想独得宠爱，别人有的东西总希望自己也有。玉倾欢主动握住她的小手，笑靥盈盈地对她说，“泠儿，你不是说过想要一只小兔子吗？等你练完箭，倾欢姐姐和四哥陪你去抓小兔子，好不好？”

笑容终于重回那张小脸，正午的阳光热情地拉长三个人的身影，正如亲密的一家人。呵，一家人，对他来说多么美好的词语啊！